□张平
“没有人叫你呢,你们怎么又跑到李子树上吵闹?”母亲早早提着竹篓出门,听到叽叽喳喳的议论,觉得划破了早晨的宁静,就对麻雀训斥了几句。
这是有霜的早晨,我还在被窝里伸着懒腰,母亲自言自语的话也听得真切。麻雀丝毫不理会,议论得更热闹了,好像李子树的地盘就是它们的。
李子树其实落尽了叶子,它们那么早约定,是不是在商定一天的行程?此时,李子树已然就是它们的露天会议室了。
我刷过牙后,在二楼阳台驻足,也恐吓它们,喂,到别处玩耍!我还用掌声吓唬它们。有几只愣着脑袋,好像在冷眼对视着我。我自讨没趣,也拿一本书埋头在阅读了。
我回到我的宁静中去,它们也是,有一会儿,它们会议像是开到高潮,忽然,集体沉默。我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了一下,还真不适应呢。
有一两只麻雀嘀咕,像是朗诵什么。过了不久,它们呼啦啦都飞走了,李子树上仿佛留下一个窟窿。
母亲提着竹篓回来了,篓里的青菜被霜“扣”了一回,还是青翠欲滴。我唤了一声母亲,她抬头招呼我该吃早餐了。我下楼与母亲对话,说:“现在麻雀怎么这么多?”她说:“是啊,没有你们这些持弹弓的孩子,麻雀安宁了,也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游戏了。”母亲在勾起遥远的童年,那个时候,村庄的童伴,哪个没有一把弹弓呢?现在,村里的教学点撤点并校了,我在村子溜达,也看不到持弹弓瞄准的动作了。
这当然不是麻雀多的原因。
母亲抱怨麻雀糟蹋菜地,顺口而出:“真是不听话的孩子!”母亲告诉我,菜地里长出的雪豆被它们偷吃了。她在抱怨时,又打趣,乡下就是好啊,不用建什么动物园,哪里都是动物的世界。
母亲把麻雀唤成不听话的孩子,想想也是,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长年在外工作,难得回一趟村庄,那些小小的影子常勾起她的往事吧?我们都是不听话的孩子,虽然长大了,懂事了,但是,鸟声里就有我们的过去。
一个母亲希望孩子快快长大,又希望孩子永远在自己的怀抱。不听话的麻雀!嗯,孩子!
我身体不适的日子,母亲在电话里催促,到家里养养心,她知道城里太浮躁了,一个人的身心需要静养。只有像一只不听话的麻雀,从地里跃到枝头,从天空落向草丛,一个孩子才会健健康康。
她宁愿孩子不听话,在她的视线里奔来奔去。我也愿意永远是一只不听话的麻雀,在母亲的周围叽叽喳喳,这叽叽喳喳的天空是澄澈的,没有干扰,没有噪音,没有红绿灯的条条款款。
这个早晨,阳光冲破了雾锁的山川,在雾中穿梭的麻雀又回到李子树上,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数落它们。
“去外边打闹,不要打扰书生。”
它们嘻嘻哈哈,打闹得更凶,嗯,一群不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