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奕敏
春天,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放眼山峦已是满眼绿意,实在是宜游园赏景。古人说:“三月景,宜醉不宜醒。”但不知醉人的是美酒还是美景?
一江春水酿出三月的绮丽,任桃花、梨花、李花、杜鹃花、玉兰花等在春风里醉落一地五彩斑斓。
春天里,我最喜欢的花是玉兰。
每到玉兰花开时节,我就会毫无来由地开始缅怀。其实,最初是在缅怀某个人,可当联系到具体事项时,我突然发现,其实,我不想忘却的是那一段旧时光。
我喜欢在初春来临时节,抬头寻找枝头的生动、季节的轮回以及沉默了一冬的渴望。我感觉,那枝头绽放出的是焦渴、祈望、怯懦,甚至还有渴望偶遇在其中,或许仅仅是想要偶遇一阵暖风抑或是一场冷雨。往事灿烂地绽放,清泠却已变成远去的背影。用一种偶然去等待一种必然的往事,不知不觉间,玉兰花树下,那个若有所思的女子,已深深陷入那份清泠中而不能自拔。
其实,在春天里,文人雅士除了喜欢回味往事、感时伤春外,最喜欢做的事非饮酒赏春莫属了。而关于春日户外酒宴的记载,我最喜欢的是清朝文士沈复在《浮生六记》里所记的那一场趣味盎然的郊外之宴。
那是清初的一个春天,桃花、梨花、迎春花、油菜花都热热闹闹地盛开了,寒士沈复与朋友们相约去赏花,可苦于城外荒僻,没有酒肆茶铺。若自带酒菜,届时对花冷饮,不免无趣。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七嘴八舌地商议时,沈复的妻子芸娘却笑说:“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
翌日,她以百钱雇了街头卖馄饨的挑子,自备酒菜和烹茶的瓦罐,朋友们相携到了郊外。卖馄饨的人先用瓦罐烹了茶,然后芸娘借担上炉火暖酒炒菜。郊外的柳荫下,桃花、梨花、油菜花姹紫嫣红,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众人吃喝痛快,各自陶然。走过路过的游人,莫不羡之,赞为奇思妙想。
这样的场景,真叫人心驰神往!芸娘,这个心思精巧的女子因而被林语堂先生赞为“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其实,我自己也曾有过春日坐在园子里喝酒的经历,但不知能否称得上酒宴?因为对饮的只有三人,下酒菜唯有一把红皮椒盐花生。户外园子里的凉亭,被周围山石植物映衬着,显得精巧如画。三个不擅饮酒、不胜酒力的人,喝着朋友私房酿造的葡萄酒,只一杯,便脸色绯红,相顾哈哈大笑,如顽皮的偷酒孩童。喝过酒,带着酒意,三人跑到园子里漫步寻幽,将桃红柳绿的小径印满我们的足迹。
某天,在小区楼下玉兰树边,遇见一位清丽如玉兰的女人正倚树张望。她脸上清丽的光泽泛着清清寒意,而飘落满地的花瓣,让我感觉: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只能体会而不能珍藏。我知道,在这春光明媚中,某些人所遭遇的或许只是体无完肤的印记,一不留神之间,你臆想中的完美已然悄悄流逝。
一如我眼前这个清丽如玉兰的女人。
我希望,奔波行走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都市人,他们的匆匆行色、一路风尘可以融化在这明媚的春光里,在春日暖阳中恣意伸展自己内心的欲望,在阳光下绽放光彩。于是,有一种感动,在暖风的怀里暗暗萌动,如一个个希冀绽放在枝头。
此刻,有一阵风吹过,白玉兰那薄如蝉翼的花瓣被风拂过,微微颤抖,而喷薄而出的热情被风一丝丝抽走,一点一滴地消融,花瓣与风互相追逐。我感觉,人类的爱情,亦如一场风追逐花瓣的过程。一生无法逃脱的寂寞,寂寞之后还是寂寞。
那个在玉兰树下逗留良久、眉目清秀的女子,让我浮想联翩。其实,在春天,万物葱茏,生机勃勃,这才是主旋律。在盛放与凋零交替中,难掩的是满眼的葱茏。瞧,枝头已成阴。
我想,或许我喜欢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万紫千红的春天,还有那如剪春风在我心底唤起的婉约心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