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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义
【发布日期:2009-06-26】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情 义

□李兴海

1989年的春日,父亲将残垣断壁的老屋重新修理,带领我与母亲再度安顿了进去。也就是这一年,隔壁的木房里住进了一户整日说着普通话的外地人。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见到这户人家的。小雨时节,父亲将他们请到家中做客,为他们斟酒夹菜,由此,我见到了这对神秘的外地父子。我起初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如此隆重地邀请他们。后来才听说,屋后的栅栏坍塌,小猪四窜,正是这对父子帮忙赶回来的。

印象中,那是父亲第一次说普通话,生硬却又让人忍俊不禁。我和那位年纪相同的小男孩,就这么痴痴地坐在父亲的身旁,好奇地相望着hellip;hellip;我抬头看着他的父亲,发迹花白,他亦抬头看着我的父亲,微微秃顶。

我与他很快熟识。在我的再三央求下,他的父亲终于答应让他搬过来与我同住一月。我开心极了,将柜子里那搁置了多时的碎花蓝底被套翻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棉被塞了进去。半夜,他从隔壁过来,憋了半天,最终凑在耳旁跟我说了一句:“这被子有问题!”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他是个傻子,好好的棉被,怎么会有问题?要知道,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装起来的新被褥啊。心中虽有不悦,我还是侧身爬了起来,细细地摸索他身上的被子。不到十分钟,我便从洁白的被褥里翻找出了六七个滚圆坚硬的核桃,那可是我去年秋天藏在被套里的劳动成果。

我以为,我与他可以这么一直好下去。可当我正小心翼翼地要为他准备一份精致的生日礼物时,他却在隔壁那头哽咽地喊我的小名,他说:“大眼睛,我要离开这里去外地了hellip;hellip;”

接着,我听到行李箱落地的声音,以及他哇哇的嚎啕。我疯了似地踩上梯子,奋不顾身到从墙上跳了下去,紧紧地抓住他父亲的双手问:“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那日,尽管我多么不舍,耗尽了气力,但还是没能阻挡他父亲坚定的脚步。1989年的夏天,他父亲便领着他去了台湾。而我只是固执地想着,他总会回来的。

时光就这么悄然而过。两年过去,他们仍旧杳无音信。临行前,他父亲给了我一张皱褶的纸条,说那是他们在台湾的地址。我写了很多的日记,想给他邮过去,与那份已经过期的生日礼物一起。但每次,都被邮局退了回来。

我想,是不是因为邮费不够?于是,我很努力地积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零花钱,于1992年的春日,再次将贴满邮票的信封递进了草绿色的邮筒。结果,仍是遭到了退信。

我看着整齐罗列的邮票,工整稚嫩的笔记,大哭起来。我买了地图,在上面寻找台湾的踪迹。后来,我找到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那片海,硬生生地将我与他之间的情义斩断。

1993年2月,我在泥渍斑斑的报纸上看到了两岸通信的消息,便赶忙取出箱中的物品,再次奔到了邮局。
两月后,我收到了一封夹有照片的越洋信件。看着在油纸越发单薄的他,我的怀念又从心底浮起。随着两岸往来的日益密切,我似乎看到,无数张阔别了多年的脸,在一张白纸上,一个电话里,慢慢地从模糊的记忆中觅寻到了清晰的人世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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