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曾耀凯
十多年前,在仙游度尾霞溪老家,父亲抛下幼童时居住的祖屋,抛下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购置的土木房子,抛下秃了顶的老锄头,离我们远去hellip;hellip;
父亲的一生浸泡着农字号的艰辛与酸涩。年幼时,他便随爷爷下地耕作,夜里,爷爷会挑来柏木片生火,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教父亲识字。不久后,父亲已经能自己阅读四大名著了,与人相处时,言语不多的他,总是能择其精彩处,娓娓道来。1944年11月,父亲与母亲结婚,家中一贫如洗,连只洗脚的木盆都没有。因祖屋破败且拥挤,父亲携妻带子挪了十几次“窝”,直至1958年才以队里出工“挣工分”的钱买了村里一所两层6间无门无窗且未粉刷的房子。
父亲不辍劳作,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他起早贪黑,拼了命地干农活。他贩卖过青菜,制卖过“寿面”,牧养过十三年的麻鸭群,晚年还栽植柑橘、龙眼等果树。他青壮年时是全社的用锄能手,改革开放后,还成了“养鸭专业户”。
父亲一生勤俭节约,粗衣淡食。为填饱妻儿的肚子,父亲整日劳作,难得清闲一刻。俗语云,种稻者吃霉米,织布者穿糙麻衣。父亲日常总以粗淡食物果腹。他常以“坐吃山会崩,做吃屋不空”告诫子女,生活艰难,吃用要节省。要是家中买了蛏、海蛎,他就会让母亲腌制成咸蛏、咸蛎;吃饭时,常以之蘸酱油,吮一下咸蛏、咸蛎,扒一口饭。
1998年农历正月十一上午,天上不时落下毛毛细雨,路湿难行。父亲挑上两大袋草木在陡峭的鹭寨里为三株老龙眼树施肥,不慎连人带灰从陡土坡上滑落,筋骨严重受损,连呼救都无力。待熬到下午两点多,本村下祖坪小组一熟人路过,听到有人低声叫喊,连忙赶过去,此时的父亲已灰头土脸,几难认出。待我二哥将其背回家后,父亲整整两个月卧床不起,只有七十多岁的祖母在旁常待,众儿女都为生活而奔波,很少有时间回来探望。两个月后,父亲奇迹般地康复了,行走如常,饮食无碍,只是容貌越发苍老,即便跨越自家三四寸高的木门槛都会跌倒。生命之树,悄悄地走向枝枯叶落hellip;hellip;
父亲逝去了,留下了他孩童时代居住的早已破败不堪、风雨飘摇的祖屋,留下了他五十年代末挣工分买来的土木房子,留下了他常年穿过的粗麻衣,留下了普通老农一生不懈的奋斗与追求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