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 野
伯父经营着一片荔枝林,每到夏天,荔枝果就如同凝固的火焰挂满枝头,引得无数蜜蜂嗡嗡嘤嘤。
一年春天,父亲带我回老家,刚到村口,便看见伯父一家正在果林里忙碌。我们过去一看,伯父正在荔枝树下挖环状沟,敷杂草绿叶、铺鸡粪,然后撒一把化肥,再铲土回填。伯母则是“运输大队长”,一趟趟地从家里挑来有机肥;才六七岁的堂弟,在费劲地挥动着比他手臂还粗的锄头柄刨杂草hellip;hellip;
翌日一早,伯父一家仍去山里忙碌,我和父亲也去帮点小忙。收工时伯父汗流浃背说,这茬活可累人了,有时鸡啼便要起床,已忙了一个冬春啦!
晌午过后,伯父一家除了带锄头、铲子、畚箕,还带去一把大铁钳,逐棵地把荔枝树的树桠扳下来,咔嚓咔嚓剪掉一些嫩枝。不懂事的我问:这样做不伤害了果树吗?伯父解释说,给荔枝树施肥,是为了让它们“长个”和孕育,而剪枝则是不让果树多长胳臂,白白浪费养分,还可以避免长出的果子过多过密,这样挂出的荔枝果就会又瘦又小,非但肉薄干瘪,有时甚至出现酸味。
父亲拄着锄头,深有感触说,侍弄一棵荔枝树,简直像侍候一个孩子。又黑又瘦的伯父说得更擂人:比侍候孩子难多啦!孩子饿了,或者病了,还懂得哭啼嚷叫,果树不会说话,果农简直就是它们的保姆!
今年七月,正值收荔时节,故乡的路边、山坡,随处可见飘香的荔枝,远望丛丛绿树万点红,仿佛燃起了簇簇星火,果农们都在忙着收摘,一片欢声笑语。一些老荔枝树高达数十米,盘根错节,疙疙瘩瘩,但由于管理到位,依然蓬蓬勃勃,满树挂果。采摘树冠高大的荔枝果,跟电视里看到的是两码事,搭梯子根本够不着,非得像猴子般爬上树去,伸出带钩子的竹竿采摘不可。
荔枝肉白如雪,甜似蜜,我站在荔枝树下大快朵颐,忽然,一只墨绿色虫子在我手臂上撒了一泡黄橙橙的东西,霎时火辣辣地疼痛。伯父用厚茧重叠的手拿过几片荔枝叶帮我擦掉。伯母脸色焦黄,正埋头折着荔枝串多余的枝叶,她告诉我,一年下来,她不知挨这种虫子“咬”过多少次,通常是找清水洗一洗,一劳作起来就忘记痛了。
我由于手臂疼痛,先前又对培植荔枝有所了解,加上伯母这句话,顿时对果农的艰难和不易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不禁回忆起杜牧的《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我脑海霎时便跳出这样两句:古时妃子笑一笑,果农血肉掉多少?
而今我口啖这种佳果,倒是品出了蜜甜掩盖下的一丝苦涩,心中久久萦回着一支歌的旋律,歌名就叫《荔枝为什么这样红、这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