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
以前,我们在溪边摸的田螺,比生活在池塘中的田螺大,肉也脆。可是,这一阵子,溪边的田螺俯拾皆是,女社员把小溪视为一个福地。母亲她们在溪边摸的这些田螺,圆锥形的壳大得离谱,肉肥厚,却非常坚硬。母亲就用锤子钳断,或用称砣砸碎田螺的尾巴,再用一根补鞋的针来挑。母亲将田螺的肉切成小块煮,吃起来还是有点硬。这一大碗的田螺肉,我们小孩都不敢吃,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在吃。在那个年代,能有一碗肉吃,纵然不是真正的猪肉,也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不久,村里有几个女社员,因为吃了这种田螺肉,被送到公社卫生院灌肠,差点被夺去生命。之后,大队特意请来电影放映队,连续放映了两个晚上的电影。在第一部电影放映完后,大队长抓起话筒,声嘶力竭地说:“全大队的大人小孩请注意:溪里的田螺比乐果还毒!吃得进,抠不出,千万不能吃!”大家这才意识到,溪边这大号的田螺,其实是中看不中用,绝对不能食用的!
我们再也不敢上溪边摸田螺,就去一个偏僻的池塘。这口池塘所处的位置,数年前还是一片田地,只因为地下有丰富而优质的黏土,而被开挖成一个深七、八米的大坑。在开挖黏土那会,这儿人山人海,一担黏土卖三毛钱,大家能不拼命挖吗?地下的黏土就像岩层一样,各个层次的颜色截然不同,当挖到七、八米时,是一层薄薄的白色的土层,像一片雪域高原。这白色的一层黏土,一担卖五毛钱,所以,社员争先恐后地挥着锄头hellip;hellip;雨季一来,这个大坑一下子就成了一口深池塘。池塘一深,池水就清,清得像一块碧绿的翡翠。在田野中其它的池塘都干涸的情况下,这口池塘依旧一池清水。我们是背着大人,偷偷来这里的,说是摸田螺,其实是一个托词:陡岸上的土非常滑溜,又没有小草可抓住,谁敢站在这儿?我们来游泳才是真的!不过,因为池塘深,我们把“浮鼓”也带来了。“浮鼓”就是自行车或手扶拖拉机的内胎,在我们的眼中,这就是最好的救生圈。有了救生圈,大家除了在水中畅游一番外,还接近陡岸,一手抓住“浮鼓”,一手摸田螺,把得到的田螺扔上岸,一个人在岸上接应。戮力同心,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田螺,我们高兴得在水中拊掌大笑。
干旱正在持续,田野中的庄稼面临着绝收。很快,社员调来四部抽水机,不分昼夜地运转着。这口偏僻的深池塘一下子喧闹了起来,马达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周围的麻雀听到马达声惊慌地飞散了。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道。在抽水期间,池塘中的鱼、螃蟹和田螺,被强大的马力抽了上来,特别是池塘中的鱼,此刻极像一支飞镖,从水泵头投掷出去。我们就蹲在抽水机的旁边,守株待兔,等着捡送上门的便宜。一些鱼被冲到田垄中,我们顺着水,一路寻找着。有了这份意外的大收获,我们的心中充塞着喜悦!村中炊烟缕缕上升,而水位却不断下降,陡岸上滞留着一层网状或丝状的绿藻,我们在陡岸上用锄头凿了一个个的台阶,然后站在台阶上,拨开乱蓬蓬的绿藻,寻找洞口,摸田螺。水位下降到哪,我们就把台阶凿到哪,洞口中的田螺无一漏网。池塘的南面紧挨着一片垂直的峭壁,峭壁距离池塘水面也有七、八米的落差。峭壁上是一片龙眼树,当我们站在南面的陡岸上时,偶而有龙眼掉落下来。不经意间,龙眼落果垂直下坠十来米后,砸在我们的头顶,有点疼。而从峭壁上的泉眼喷出的泉水,把我们淋了个遍。在如此的陡岸上摸田螺,人就像在峭壁上飞檐走壁,抑或是在空中体验走铁丝,真的很惊险,很刺激,也很特别!
数日后,工作人员趁热打铁,把池塘里最后一丁点水也抽光。此刻,俯视池塘,它就像一个海底盆地!再瞧瞧,各种鱼在烂泥浆中活蹦乱跳着。深水中的鱼就是多!大家谁也不愿落伍,纷纷进入“海底盆地”,埋头捉鱼。社员是用丝网来打捞的,一网下去,就有好几条草鱼hellip;hellip;盛暑中,社员一个个像孩子似的。而眼前的这一大堆活蹦乱跳的肥鱼,只看得我们眼花缭乱,羡慕不已。我们也不作壁上观,赶紧捡田螺。田螺上半身裸露在外,下半身则藏在泥浆中,很容易发现到。当我们捡完田螺后,社员也把渔网收起来,停止了捕捞。他们兴高采烈的,有的抬着鲜鱼,有的抬着抽水机,满载而归。而我们还在“海底盆地”中逗留,希望能在这一片烂泥浆中捞到“漏网之鱼”。半个身子浸泡在泥浆中,我们端着畚箕,从不同方向出发,把那片刚刚冒泡的泥浆,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的铁桶阵立竿见影,一条鲇鱼暴露在我们的眼前。鲇鱼无路可逃,拼命地在泥浆中摆动那节圆而短的尾巴,泥浆溅了我们满脸。我们第一次捉它时,它却从手中开溜了,鲇鱼体表多黏液,不好捉;第二次捉它时,手被鲇鱼身上的背鳍划了一道血口。最终,这条鲇鱼成了我们的囊中物。这期间,我们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特别大的田螺,和以前女社员在溪边捡到的那种田螺一样大。大家都戏说,这是田螺的妈妈。也有人附和说,不如用来加工成一个螺号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