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夏季中,在一些水源充足的稻田里,也能摸到田螺。我们经常上溪边,找个浅水地域游泳。溪边的稻田“近水楼台先得月”,其它的稻田都快烧焦了,而这一带的稻田还浸泡在清水中。溪岸上长满了各种草,我们跳进水中,然后半悬着身子,一手抓住岸上的草,一手在陡岸上摸田螺。有处水域,水很深的,我们得多抓住一把草,才不至于下坠水中。溪流中,有一小片绿洲,绿洲上有数块巨石像一座小山,巍然屹立着。要上绿洲,得游过五十米的溪水,大家为了刺激,竟然下决心冒一次险。结果,有的人半途而废,体力不支,加上水深湍急,不得不折回来。几个游过去的人,裸着身,站在溪石上高声呼喊着,比登上喜马拉雅山还高兴呢!他们在绿洲的石缝间,摸到好多的田螺,一个同伴甚至拿起刚刚捡到的贝壳,远远地说:“你们几个胆小鬼!这边好东西多的是呢!”他们正在向岸边的同伴发出挑战。岸上的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能泅过去,又不能飞过去,只有干瞪眼的份了。其实,附近的社员撑着竹排,也登上这片绿洲,绿洲成了他们休憩的小岛。有时,他们干脆就把竹排搁浅,站到溪石上,扔下鱼钩,悠然地垂钓着。坐着竹排,在溪流中摆荡,这实在是一种好心情。竹排上,有一只背篓,小篓子里装的是草鱼、螃蟹,他们从不摸田螺的。摸田螺,在他们看来,那是小儿科的。
岸上的渠道很宽,从大溪抽上来的水,在这儿又形成了一条小溪流。我们尽情地在大溪中游了一阵,上岸后,就直接去稻田,拨开稻穗,猫着身子,摸起田螺。稻田中的这片浅水,成了田螺最好的避凉场所,它们有的浮在水中,有的则钻进了稻秆间。田螺大小不一,我们一手倒扣着草帽,一手轻轻拨开金黄的稻穗,慢慢地穿行着。烈日下的稻田,阳光毒辣,稻穗是金黄的,阳光是金黄的,稻穗和阳光都充满了强烈的味道,而我们脚底下的稻田,却阴凉得很。头上和脚下冰火两重天!当草帽中装满了田螺后,我们重新上了溪岸,跳进水渠,把田螺洗干净。
经常有社员上大溪捉鱼。他们捉鱼的方式非常特别:把压榨花生后的残渣碾成碎沫,再将碎沫撒在水面上。他们选择的水域,靠近溪岸,水草杂生,水流缓慢,这样香碎沫就不会一下子被冲走。这些碎沫香喷喷的,溪中的鱼蜂拥而来,这可是最好的诱饵呀!渐渐地,那些吃了香碎沫的鱼,口吐白沫,浮在水面。社员轻而易举就把水面上的一大片鱼捞上来。至于田螺,它们是否也从陡岸上的洞口或杂草间钻出来,也美美地享受香碎沫,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它们也吃了,然后带着那圆锥形的螺壳,永远沉入溪水中hellip;hellip;
到了冬天,田野中的池塘彻底干涸了,那一片曾经的烂泥浆,如今龟裂成一张张“麦煎”。我们有时用手翻开,有时用锄头开挖“麦煎”,通过这种途径,我们经常在这一块块硬巴巴的泥块中,发现到一个个手指大小的孔。这些地下“通道”,是泥鳅的藏身之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一条“通道”一条泥鳅!在干燥的泥块中,我们也发现到田螺,说是田螺,其实只是一个硬硬的外壳而已。干燥早已将田螺的内部掏空了。因为这些泥块非常肥沃,所以社员就用来追肥,碾碎后,连同稻草一起烧,埋在甘薯和甘蔗垄中。在田中干活时,经常能看到田螺的壳,为了避免壳伤到脚,父亲一发现田螺的壳,就用锄头砸碎,说,这些壳比尿素还肥!他说是一个事实,在我家的猪圈旁边有一块两三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栽种着甘蔗。平日,我们把田螺的壳全部倒进了甘蔗间,没想到,这一小片表皮黄绿色的甘蔗长势异常的好:圆柱形的茎粗壮,其直径有四厘米;而甘蔗的高度,更是不可想象,竟然比屋檐还高!路过的人都啧啧称赞。而更绝的还有,村里有社员在田间刨甘薯时,竟然接连刨出了几个二十来斤的!一问,方知他们家把田螺的壳扔进灶膛,这些草木灰刚好被埋进这一片甘薯垄中。
那时,村里人生活都清苦,一年中,大家都吃不了几回猪肉。如果能吃上田螺肉,那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大人小孩都喜欢吃田螺肉,摸田螺也就成了社员和我们小孩经常做的一件事。吃田螺时,母亲先用剪刀、锤子或称砣把田螺的尾巴剪断、砸烂,再用一根针,有时也用筷子或细铁丝,把田螺的肉挑出来。碗中的田螺肉逐渐增多,这一碗美味足够我们好好享受一番!后来,母亲只把田螺的尾巴剪断,我们自己吸着吃,有时,田螺肉吸不出来,有时,田螺肉变味了,而有时,吸出的不是肉,而是黑乎乎的烂泥!晚上,我们左手端着饭碗,饭碗下方夹着一个小碗,小碗中盛着田螺,一到这个时刻,左邻右舍的人就聚集在门前的那棵苦楝树下,吸着田螺,扒着稀饭,其乐融融。我们小孩经常把饭碗搁在树下,然后兴趣盎然地听社员“讲古”。社员的“古”讲了一个又一个,我们小孩个个都听得入神了hellip;hellip;
在艰难的年代中,那一碗好吃的田螺肉,那一大堆非常有趣并常常让我们捧腹大笑的“古”,至今让我难以释怀。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