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木棱中的地瓜,个个身上长满了地瓜秧,像一片紫红色的“花海”,更像春季中的一片嫩嫩的小草。日益升高的气温,加快了地瓜变质的速度,木棱中充斥着一种发霉的味道。储藏到这个季节的地瓜,重量变轻,甜味淡化。
母亲在清扫木棱,在靠近墙壁处,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她趴在地面上,用竹耙往木棱的底座扒。她竟然扒出了一些大的地瓜!这些地瓜有的被老鼠咬得支离破碎,有的空洞洞的,只剩下一个外壳,这个地瓜里深陷的窟窿,像一个微型的石臼!老鼠是木棱的天敌。有一次,父亲在屋后瞧见了好多的花生,这个巧遇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仔细一看,又发现一个洞口直通木棱的底座,他用竹竿往洞口里面捅,竟然听到一阵“吱——吱——吱”的声响。这声音鬼哭狼嚎,极其凄厉,一定是竹竿捅到了洞口中的老鼠!老鼠从木棱的底座下手,开挖出一条花生运输线!行踪诡秘的老鼠,鬼使神差地将二十来斤的花生种子转移到了屋后。
更可怕的是,这条诡诈异常的地下暗道,成了一个鬼门关:老蛇就是顺着暗道,悄无声息地进入室内,也躲藏在木棱中。木棱中的老蛇,是一支恐怖的冷箭!当母亲打开木棱时,隐约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如果木棱中放的是地瓜,也许就不会听到这细小的声音,可木棱中偏偏放的是花生,所以,什么动物在花生上面爬行,都能发出细小的摩擦声音。木棱中一片昏暗,母亲递过煤油灯,往木棱中一瞧,她忙不迭地后退着,一脸惊恐万状的。原来,有一条老蛇在花生上面慢慢地爬行着!
社员经常会碰上木棱中的老蛇,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物让人防不胜防。不过,木棱中的老蛇脑浆没有被开瓢,因为,在社员看来,打死屋内的老蛇,会招惹不祥。而且,每当春节或者家中置办什么喜事,他们都不会忘记往木棱上贴幅对联,都是些祝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佳句。冬至到了,社员还会往木棱外侧的圆柱上各贴上一颗汤圆。木棱是社员的仓库,就像他们家中所珍藏的那个红叶箱一样,是他们的财富和梦想。木棱历经长年累月,岁月早已让它们褪色,它们的身上或许也有了好多个补丁,而一旦贴上了红红的对联,这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下子就有了灵性。一把锁头是木棱的门户,一双汤圆是木棱的眼睛,而一幅对联则是木棱的灵魂!
春季中,木棱大门敞开,里面的东西都吃光了。这个时间段里,社员的生活更加清苦。春寒料峭,一到晚上,母亲就把鸡笼搬进木棱中,说是木棱中的温度高,小鸡不会被冻死。小鸡住进暖和的木棱,这不是一件好事,由于木棱的门是敞开的,老鼠轻而易举地光顾木棱,把小鸡咬死了。三更半夜的,老鼠把木棱当成了一个活动的舞台。老鼠肆无忌惮的一夜叫声,让人头皮发麻,直把我们吵得头重脚轻,一阵眩晕。后来,猫来了,老鼠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猫咪一阵紧过一阵的叫声。这大半夜的,猫咪那凄切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夜晚里,老鼠和猫咪轮番登场,而在白天里,我们也来凑热闹,木棱是我们玩捉迷藏的道具。有一次,我躲藏在木棱,跳进一个箩筐,并用另外一个箩筐倒扣在头上。外面的人和我玩起了“持久战”,他们四处找了一遍后,断定我藏在木棱里,就故意站在木棱的外面,逗着我笑。我拼命地捏自己的皮肤,不让自己发笑hellip;hellip;
在父亲的眼中,木棱不但是一座仓库,更是我们小孩的一个保护神。听广播机中的天气预报,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一种习惯。夏季台风多,台风来临前,他早早地煮了饭。台风一来,他就把我们赶到木棱中,嘱咐我们不准外出。他还把草席和裤子都扔到木棱中。躲藏在木棱中,父亲觉得还不够安全,又叫我们戴上竹斗笠。真是多此一举!夜幕降临了,刚把我们安顿好后,只听“哗——啦——啦”一声,南面的屋檐瓦片被拆开了。屋后是一片龙眼树,平日是我们玩耍的乐园,可这会,只听龙眼树发出一阵阵急骤的声音。在这风刀霜剑的台风夜中,这声音如鬼哭狼嚎,我们躲藏在木棱中,却被吓得手脚发抖!父亲不停地趴在门框上,从门缝里往外观察雨情。“直雷雨小,横雷雨大!这雨怕是会下到明天!”他的话很快就应验了,上半夜刮的是偏南风,而下半夜刮的是偏北风,雷声也销声匿迹了,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屋后有一大片龙眼挡风,还有一堵石壁挡雨,上半夜父亲尚能宽心,而下半夜,雨势猛,房前又没有什么遮挡物,雨点直接砸到土墙上。父亲搬出编织好的甘蔗叶,冒着巨雨,顶着狂风,把甘蔗叶挂在墙壁上hellip;hellip;
在这个台风夜中,我们缩着身子,不知不觉间,在木棱这片逼仄的空间中,大家都睡着了,东倒西歪的。这一夜,村子里的很多人和我们一样,木棱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堡,风刮不进,雨淋不着,而父亲,他穿着一件湿漉漉的衬衣,在焦急万分中,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与风和雨比耐性。“有雷声了!”迷迷糊糊中,我们听见他大声说道。这句话透露出一个利好消息,而这也是父亲经常在台风中所说的,所盼望的:“刮偏北风时,没有雷声,这雨肯定下个不停!”彻夜等待雷声,这不,雷声来了,姗姗来迟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