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
现在很少能看到一双真正的布鞋。而在那个年代里,一双布鞋曾经寄托着人们多少的期盼,母亲在暗夜中凑近煤油灯纳鞋底缝鞋面,那一针一线缝制的镜头;父亲穿着那一双大得像门扇的布鞋出门,非常别扭地走起路来的情景;我们因为鞋面破了洞脚趾无处躲藏,在众人面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场面——这些镜头仿佛还在昨天,常常令人倍感温馨。
社员天天下地种田,并不经常穿着布鞋。他们不习惯穿着布鞋走路,感觉走路轻飘飘的。在他们看来,只有穿上草鞋,干活才有劲,而走起路来,两只脚更像是拽不住的牛。草鞋适于在陡峭石壁、崎岖山路、苔藓石道、泥泞田埂上行走。而一旦穿上布鞋,走这样的山路,过这样的山岗,一双布鞋穿不了几天就得报废。其实,在那个年代里,布鞋是块宝,社员绝不会轻易穿着布鞋下地,让布鞋沾上泥巴。一年中,他们只是在过大年的那几天中,才穿着布鞋,领着小孩游春去。村里有一个民俗,正月初一到初五,在这五天中,社员不能下地干活,如果做到了这一点,这一年中就有好日子过了。所以,在这短暂的五天里,社员穿着布鞋走亲戚、逛集镇。到了正月初五,早上吃了一大碗线面后,这个年算是过了,社员迫不及待地操起锄头,开始新一年的忙碌了,而他们脚上的那双布鞋,也被藏起来了。当然,如果碰上亲戚办喜事什么的,他们也会象征性地穿上布鞋,此刻的布鞋,是他们的门面,更是一种喜庆的象征。
父亲和社员一样,他们最喜欢穿草鞋。粮食不够吃,田地又有限,社员便想方设法开荒,他们在山上、溪畔,甚至在坟墓的周围开荒。这些新挖出的地,大都是鸡肋,不是肥田,社员就用来种植麻。他们种植麻,可以做到“一箭四雕”:搓麻绳,纳草鞋,抽水烟,织麻布。夏季中,那一片片麻像青翠欲滴的山间竹林,待到夏收忙碌后,他们利用空闲,把麻连根拔起,将麻外面那一层草绿色的皮剥下来。皮很好剥,从上往下,轻轻一撕,就撕到了麻的根部了。这是最好剥的皮!因为感觉到好玩,我们也经常跟着社员一道,撕麻的外皮。撕掉外皮的麻,剩下的是黏乎乎的麻秸。社员把外皮和麻秸搬到阳光下暴晒,几天后,外皮干燥了,成了社员搓麻绳、编草鞋的材料。而麻秸呢?社员在抽水烟时,麻秸派上用场了,他们点燃了一节麻秸,舒服地抽了一袋子水烟。麻的纤维,是纺织工业的重要原料,而好多社员家中有一部织布机,说是“机”,其实不是使用柴油之类的动力机,而是由木板做成的。农闲时,女社员便用麻织成布料,织布机的声音,还有她们磨豆浆的声音,曾经是一首首乡村中动听的“民谣”!细麻布也即夏布,经常被用来做夏季的衣料。这种衣料外观上虽然不起眼,但是,在夏季中,能穿上一件这样的衣服,却是非常凉爽。难怪,社员如此钟爱麻!
难得买到一双崭新的布鞋,社员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舍不得穿上。路是天天走的,他们便拧麻绳,编制草鞋。草鞋是社员的必需之物,这不但因为很多社员买不起鞋子,更因为草鞋穿起来轻便而且舒适。他们经常上山开荒、砍柴、放牛,或者是采油茶、挖野菜、捡草药,甚至是打猎,一旦穿上了草鞋,他们就能做到雨天路不滑,晴天脚不溜。草鞋,是社员一辈子的帆船,他们穿着草鞋出门,腰间还系着一双,这是他们的“备用胎”!
社员编制草鞋,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先把麻浸了水,接着搓细小的麻绳,也就是“草鞋索”。再把草鞋索套在“草鞋耙”上,紧接着,用细小的麻绳绕着草鞋索左右来回绕缠着hellip;hellip;社员轻车熟路,而我们却看得眼花缭乱,尽管我们帮不上忙,但可以搓麻绳,把三股缠在一块的麻,编制成细小的麻绳。麻绳在我们的屁股下,每当做完一节麻绳,便往屁股后面拉,渐渐地,在我们的屁股后面,有一堆缠绕在一块的麻绳,像社员经常描述的山上那冬眠中的蟒蛇一样。
做草鞋,这是社员的专利,他们父传子、子教孙,一代传一代,没有社员不会做草鞋的,女社员会编,男社员也会编,他们把草鞋昵称为“草鞋板”,一双草鞋走天下;他们嘴巴上经常挂着一句话:“天晴备足雨天柴,雨天做足晴天鞋”,这不,一碰上空闲,一碰上雨天,他们不消停地忙碌着:搬出麻,搓麻绳,编草鞋hellip;hellip;家中的墙壁上,总挂着好几双大小不一的草鞋。家中可能没有,或者仅有一双布鞋,而他们的草鞋却是从来不间断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