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那时,在村里的妇女中,有很多是自己做布鞋穿的。住在我家左边的邻居是位老奶奶,她是纳布鞋的高手。她家有好几口是吃“皇粮”的,也没几分自留地种,所以,除了煮饭,除了担水,除了养点鸡鸭外,她天天都在纳布鞋。端出一个半球形的竹篮子,坐在门口的那棵药树下,或斜靠在门口的石柱上,她戴着一副老花镜,不停地纳起布鞋来。夏天中,门口这一带蚊蝇特别多,她便烧了一小炉的木屑。在白烟袅袅中,她一针一线地纳着、缝着,那种认真劲,和村里雕镂花草树木的石匠如出一辙。这不,她家的大大小小,都穿着她做出的白底黑鞋面的布鞋,尤其是她的老头,他整天穿着布鞋,戴着一顶草帽,为附近的和老远的山区的人家选择墓地。不用说,在“赤脚走天下”的年代里,他的这身装束肯定是非常另类的。
有一天,母亲在担水时,老奶奶叫住了她,并送给她一些白色的鞋底。鞋底是塑料的,坚硬无比,摸上去非常光滑。这些好不容易得到的鞋底,让母亲喜出望外,到了晚上广播机播音结束时,她的家务活也忙完了,便凑近煤油灯,在昏暗的光线下,有模有样地纳着布鞋。因为鞋底坚硬,她先用锥针一点一点地戳透,穿着粗线的针透过鞋底的厚度。锥针不时断了,家人看着焦急,便给她出了个主意:为何不用细小的铁钉,再用锤子敲打着,多省劲?母亲一下子豁然开朗,如此照做了。可当她钉完第一次后,马上就后悔了,说:“这样钉,鞋底缝隙大,会漏水的,雨天布鞋不就成了水鞋了?”我们的馊主意,差点毁了一双布鞋。母亲重新拿起了锥针,纳进去,扯出来,她的一针一线,浸润着自己的心血,锥针扎到自己的手指了,她低头吮了吮血滴,继续做。夜色深了,我们模模糊糊中听到一阵阵的敲打声,为了防止鞋底的磨损,她在鞋底的脚跟部位,钉上一块铁片,钉子落在鞋底的边缘。这一夜,母亲彻夜未眠,她为我们做了两双布鞋。
翌日,一大早,我们就爬起来,那布鞋白底黑鞋面,和邻居老奶奶做的一模一样。我们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的。回想着母亲一夜没睡,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制布鞋,那温馨的镜头着实让我们感动。得到布鞋的我们争着做家务:在猪圈中捡拾猪粪,为耕牛搬来稻草,端着草木灰一把把地扔在菜地中hellip;hellip;我们为母亲分担着,回报她给我们带来一件不可多得的好礼物!
我穿着新布鞋,和同伴去山上玩。上山的路上,有好多的刺,我们经常吃这个亏。现在好了,这布鞋的鞋底,连锥子都穿不透,还怕路边的刺?想到这一点,再加上同伴的夸奖,我沾沾自喜的。这一路上,我脚下生风,走得非常快。在山腰上,有一座塘坝,这塘坝汇聚着山上的涓涓细流,极像一颗绿色的翡翠,镶嵌在青山和白云间。坝头有一大排的石桩,石桩外面便是一道长长的斜坡,雨天时,塘坝的水顺着斜坡往下飞泻,形成一道蔚为大观的飞瀑。我们经常上山,而塘坝又是必经之路,每当经过石桩时,我们都会来一场比赛,看谁先跑过石桩。以前,我们要么是赤脚,要么是穿着布鞋过石桩的,而这一次,我可是穿着崭新的、硬底的布鞋过石桩的,借助这一路来的如沐春风,大家谁也不示弱,沿着石桩飞快地跳跃着,跑动着。我脚下的这一双布鞋,因为脚后跟有一块铁片,铁片踏着石桩,发出一阵阵节奏飞快的“当——当——当”声音。一次跨过三个石桩,这对于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们曾经一次跨过四个石桩。我接连跨过几个石桩时,总感觉脚下光滑,踉踉跄跄的,但此刻“开弓没有回头箭”,谁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很快,我便尝到了苦果,我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整个屁股砸在硬邦邦的石板上。
在同伴中,我有了一双与众不同的布鞋,这也助长了我的炫耀心理,结果这种心理导致我的皮肤受创伤。幸运的是,我没有滚下斜坡,否则,整个人将成为一个肉球了!
吃了这一亏,接下来,我再也不敢穿着布鞋走山上的路,怕滑倒,也怕布鞋磨损。山上有一片龙眼树,这是我们“野外”活动的一个“据点”。这一次,我们也不例外,大家忙着捡拾树叶、枯枝,之后,便开始玩游戏。我把布鞋放在树下,忘记了刚才摔倒的伤痛,也上树玩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