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正当我们玩得起兴时,有人看见,有一只乌鸦在低空中盘旋着,它的嘴巴上还叼着一根稻草什么的。“这片龙眼林中,一定有乌鸦的窝!”我们都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一点。在我们的印象中,乌鸦喜欢把窝筑在高大、挺拔的树顶,它们一般不会在龙眼树上筑窝的。这一次,也许是例外吧,大家纷纷下来,站在地面上,往树上瞧,苦苦地寻找着乌鸦的窝。龙眼树密密匝匝的,树的外围还有一大排圆柱形的陶瓷缸,是收敛先人骨骸的,有点阴森森的。也不知寻找了多久,突然,有人尖叫一声:“找到了!找到了!”我们定睛一瞧,原来,乌鸦的鸟窝竟然筑在那排陶瓷缸边缘的树梢上!
就在我们找到鸟窝时,那只在空中盘旋的乌鸦,好像发现了危险,在危机中,它浑然不顾自己,垂直冲向了鸟窝。“啪——啪——啪”,它的翅膀剧烈地拍打着树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乌鸦的反常举动,一时间,让我们不知所措,慌乱中,有人捡拾小石粒,向着鸟窝砸去。乌鸦“哇——哇——哇”大叫起来,落荒而逃,又在我们的头顶的低空中盘旋着,尖叫声不断。瞬间,我们的人也上去了,接近了鸟窝。乌鸦摆出一副要重新冲下来的模样,树下的人大叫起来,生怕乌鸦伤到他们,而他们冷不丁听到树下的叫喊,也打了个寒颤,后退了一步,随即,他们重新上前,把手伸向鸟窝。“里面有好几只刚孵出的小鸟!”树上的人没有发现到鸟蛋,有点失望地叫道。
我们经常捣鸟窝,把窝中的蛋没收,但是,我们从来不敢把嗷嗷待哺的小鸟一窝端。这一场人与乌鸦的争斗,在有惊无险中结束了,看看天色不早,我们打算回家。
此时,我才发觉到,自己放在树底下的那双布鞋不翼而飞了!这一惊讶,比刚才乌鸦冲下来的那一刻还厉害。“莫非,是乌鸦报复你,把你的布鞋叼走了?”同伴异口同声地调侃着。我焦急万分的,这一双新布鞋,它可是母亲千辛万苦缝制出来的,而她在缝制中,手指被锥针扎到,血滴冒出的镜头,一下子又闪现在我的眼前。就在我急得团团转时,一个同伴猛然间想起什么,说,刚才打乌鸦时,一时找不到石头,情急之下,把布鞋当成了石头,砸向鸟窝。我大骂一声,整个人也气疯了。同伴赶紧找了起来,地面上没有,那一定是挂在树上吧,大家重新爬上树,不断地摇动着树枝。没有东西掉下来,倒是树叶纷纷扬扬地掉落着。大家不死心,站在枝桠上,目不转睛地搜索着。这一下,有了结果,找到了一只布鞋:它像一只竹篮子一样,悬挂在一节枯枝上,那枯枝好比是一把铁钩,不偏不倚地将布鞋的开口套住了!真是邪了门。
大家还在树上寻找另外一只布鞋,但都失败了。这可怎么办呢?大家急了,在地面上不停地搜索着。就这样,大家硬着头皮,渐渐地向那一大堆令人发麻的陶瓷缸靠近。“天呀,布鞋掉落在这儿!”一个同伴指了指陶瓷缸,声音颤抖着说。大家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另外一只布鞋鬼使神差地掉进了陶瓷缸,躺在那一堆白花花的骨头上面!
一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刷洗起布鞋来。“布鞋刚穿上数天,就洗?”母亲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句。我没有告诉她实情,免得挨一顿臭骂,在她的眼中,那一片摆放着一大排陶瓷缸的龙眼林,绝对是一个禁区。
后来,我很少去那片龙眼林,一见到那些陶瓷缸,一见到那些阴森森的骨头,我便不由自主地回想布鞋掉进里面的一幕。为了防止老鼠晚上损害鞋面,每当睡觉前,我都会把布鞋挂在墙壁上,老鼠总不会飞檐走壁吧!
腊月底,我帮忙大人劈柴,木头坚硬,我学着大人的做法,先在木头上面砍了几刀,再往木头两端垫上一块砖头。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我高高地跳起来,双脚重重地落在木头中间。木头应声而断,而脚底的塑料,也同时断成两截。在冬季中,塑料非常容易断裂。这双可以防止脚板踩上刺的布鞋,这双凝聚着母亲心血的布鞋,在不经意间,报废了hellip;hellip;
年底,母亲不消停地忙碌着。到了晚上,她又凑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纳着布鞋,锥针纳进去,扯出来。暗夜静悄悄的,那昏暗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那一双不断移动的手,在此刻的墙壁上,变幻成一把巨大的剪刀,一点一点地剪断惨淡的岁月。
现在很少看到有人穿着旧式布鞋,如果看到了,准被认定为另类。我常常想起父亲穿过的那双解放鞋,那两艘并排在床前的“小船”,还有那双我穿过的黑鞋面的布鞋,那光滑的塑料鞋底,那两片铁片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回响着。鞋面上出现了两个窟窿,在生人面前,两只脚害羞得无处躲藏的镜头,却又是如此熟悉和亲切。这种经历,很多人都体验过,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那一段曾经的岁月?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