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凡

胃，号太仓，字形可解释为“肉身中的承受五谷之土”。五味入口藏于胃，以养五脏气，而人的五脏六腑皆禀气于胃。常听说大脑是人的“司令部”，胃可就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总后勤部”。老百姓所过的寻常日子，莫过于一日三餐服侍好各自的胃，三餐之中最寻常见的，又莫过于白米饭。以前，早餐大都是稀饭就着些小菜，午餐换成干饭，晚饭可能会变点花样，一锅煮“菜饭”，日复一日。小时候常见大人们用一个大碗盛米饭，再用一个小点儿的碗盛着配菜，一只手顶着一大一小两个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趁着吃饭的闲工夫，四处串门谈笑唠嗑，然后才娴熟地搅动着筷子，把米饭划进嘴里，那种吃饭的姿势堪称经典。
现在生活条件不断好起来，老百姓的餐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吃”的可选择性太大了，不吃中餐可以吃西餐，不吃米饭可以吃面条，家里没想吃的就可以出门下饭馆去。现在的人也不会清晨四、五点钟就爬起来做早饭，年轻人更要睡到临近上班时间才会急急忙忙吃点豆浆油条或者牛奶面包。米饭的主食地位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动摇。
但是，在贫穷年岁食不果腹是常有的事情，能吃饱就是最大的期盼，特别是老一辈的人，对米饭总有特别深厚的感情，也特别地珍惜粮食。奶奶七十多岁了，一辈子穷过来，没吃过多少好料，倒是身子硬朗，胃口很好，几年前每顿饭都能吃下两大碗米饭。有一天奶奶在吃午饭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陪着聊天。奶奶吃了一口米饭，突然心满意足地说了一句话：“我的胃啊，就像是一个米缸。”米缸是储藏米的容器，农家都是把碾好的白花花的大米储存在瓷缸里，既防天气发潮又防老鼠侵扰等。米缸，并不是摆设的家具，但家家户户都会添置，只因其实用，储藏米很恰当。奶奶笑着解释说：“米缸里盛满了米，就很欢喜。我的胃啊，像米缸，吃饱了米饭就很知足。”她吃着最合胃的食物是米饭，吃着能饱，吃着舒服，吃着满足！
奶奶那一辈的人，对“幸福”总是感慨万千，那都是源于对“苦难”经历无法忘怀，他们尝过酸甜苦辣，尝过舛命浮沉，尝过人世艰辛，所以来之不易的幸福，让他们倍感到欣慰。奶奶吃了大半辈子司空见惯的米饭，非但没有喜新厌旧，反而还是最钟情米饭。
奶奶的这个比喻让我很惊讶，只字不识的老人家竟有此等智慧，比喻如此贴切！这种智慧既包含着奶奶对大米的深厚感情，更确切地说，大米跟他们有亲人一般的亲切。其实，都说“民以食为天”，民的天也是“食”！在一贫如洗的年代，祖上能留给儿孙的，就是那块一亩三分田，地生财，地生物，地生希望。守于斯，耕于斯，养活祖祖辈辈。如果不辛勤劳作，那就得饿肚子，古人就有劝勉：“勤力稼穑，勿致荒芜。”看天吃饭，靠田吃饭，生存不易。家庭的大部分劳动力，长年累月在田里耕作不息——播种、插秧、杀虫、除草、收割、打晒谷子、收成，跟着二十四节气流转，年复一年。现在老家的大多数农民选择外出务工赚钱，但留守家园的农民，在辛苦工作之余还是保持那种勤劳耕作的习惯，力所能及种田。年岁丰收，让他们仓廪殷实，让他们喜上眉梢！
一碗白米饭，简简单单，清清淡淡。有时候吃腻了鸡鸭鱼肉，自然地会怀念起香喷喷的白米粥。特别是在生病难受的时候，就只想喝几口稀饭，这种感念便会愈发强烈。人生何所求？不过需要一个像米缸一样忠厚老实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