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卖海蛎的社员，起早摸黑，他们每天都得走上几十公里路，在他乡的每个角落，一路张嘴吆喝着。他们赚钱的道路上，充满着艰辛。
天亮后，我们便急着往他们家跑，抢浸泡过海蛎的井水去。这特定的井水，被社员称之为“海蛎水”。用“海蛎水”煮出的麦糊，特别香甜。许多社员为了得到“海蛎水”，为了吃上可口的麦糊，每当日落时分，大家便往贩卖海蛎的社员家中送井水，把“海蛎水”早早预定下来。他们的家门口，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桶hellip;hellip;如此说来，一到年底，社员便争着吃麦糊。年底和正月这段时间，卖海蛎的销量最大，而我们也因此从中受惠，不花一分钱，每天便可领到一桶“海蛎水”。“海蛎水”仿佛是一副营养添加剂，给人们平淡而清苦的生活注入了一味佐料。那加入“海蛎水”的麦糊，曾经陪伴着人们走过很多个日子呀！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不可想象，如今也是不可复制的。
吃麦糊，就像吃稀饭一样，虽说一顿吃了一两大碗，可是，才一会儿的功夫，肚子便感到饥饿。社员经常说，吃完麦糊出工，刚走到田头，拉了一泡尿，肚子已经干瘪。这大上午的，还有一大堆的活等着干呀。干起活来，社员不含糊，特别是那些女社员，捞吃的活也是毫不含糊的——她们经常边干活，边半真半假地跟生产队队长提吃的要求：春季收割小麦，她们向队长哭丧着脸，说要不煮点面条吧，这前胸都贴上后背了，哪有力气干活？夏季抢收水稻，她们瞅准机会，让队长过来帮忙推稻桶，装上稻粒的稻桶沉甸甸的，她们故意放慢速度，慢吞吞地推着，边推边唠叨着：“这吃麦糊的肚子，跟不饱满的稻粒一样！”她们心中的那个小九九，队长心知肚明：她们要吃陶瓷厂门口卖的馒头！队长心中想，这些社员是在“趁火打劫”，趁农忙这阵，打打牙祭。队长假装没有听见。这可难不倒社员，她们边不停地扇着斗笠，边躲到稻桶的背阴地带，也假装抽旱烟。社员磨洋工，队长急了，农时误不得，他赶紧派人去煮面条或买馒头。队长金口一开，社员纷纷站起来，干得更欢了。队长骂了一句：“整天就花心思吃，你们那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庄稼还在田头，你们就提前预支了！”社员集体起哄，说：“队长，你早上吃了麦糊，不也是老往树下钻，撒尿去？麦糊都化成尿素了！”大家和队长一样，都笑开了。
冬季中，社员正在田垄中刨地瓜，队长朗声叫道：“大家舍不得吃稻米，早上又吃麦糊了？没关系，待会叫人煮一大锅的地瓜来，免得大家又叫喊肚子饥饿。”队长今天来了个主动出击，这“温情脉脉”的言语，让社员一下子回不过神来。队长“就地取材”，现炒现卖，提前堵住早上吃着麦糊干活社员的嘴。冬日的活，不像夏季那么急，所以，清煮的地瓜送上田头后，社员便将扁担、锄头横在两道垄中，慢条斯理地剥着皮，津津有味地啃着。几个地瓜下肚后，干瘪的肚皮鼓了起来，大家便拉着家常，说着“地瓜话”，扯一两则逗人笑的荤段。正当社员说笑干活时，突然，一条老蛇从地瓜蔓中窜出来，女社员吓得魂不附体，而男社员纷纷拿起锄头、扁担，向着老蛇逃窜的方向一路追去。老蛇一眨眼就不见了，队长见男社员悻悻而回，趁机说道：“你们老说，吃麦糊干活，四肢无力。可你们追赶起老蛇，倒像一只只下山猛虎，浑身有使不完的力！”“能吃上一碗蛇肉，要比吃上百碗麦糊还强！”男社员没好气地应道。
我们帮忙拔了些地瓜蔓后，开始在清新的泥土中寻找一种虫。这种虫外面有一层软软的壳，躯体的前半部尖尖的，像铁钉，能前后左右扭动着。社员说，这种虫会乖乖听话的，你手指向哪，它的头部就指向哪。我们好奇，手中拿着虫，让它指方向，它有时指得对，有时指得不对，指不对时，我们用指头轻轻一碰，它果然乖乖地转过头来，非常听话。因为这种虫能“指”方向，我们便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指天指地”！
田间的地瓜刨完了，社员准备回家了。一个社员正要低头拿地上的衣服时，突然，她尖叫起来：“我的衣服会蠕动！”她这话像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大家纷纷围过来。有人用扁担一挑，衣服被挑上来的瞬间，一条老蛇掉落地上。就是刚才男社员追赶的那条。它真会找地方躲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