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勋
我的童年就像高寒杜鹃,它含苦咀难,穿越着一个个朔风撕裂、严霜催迫的日子。
与我不曾谋面的祖父据说是一个嗜鸦片如命的短命鬼。祖母是继母,只生育了我母亲,我十一岁丧父,父亲是外来入赘,两代寡居,孤苦伶仃。我是独子,当仁不让成了家庭重点保护对象,大家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我,“焖蛋饭”成为我的家常便饭。为了趋吉避凶、消灾解祸,家人给了我讳莫如深的乳名:“狗肉”——天狗叼不走的肉。凭着母亲的肩挑耕作和祖母长年印制小量“仙银”(一种精致的纸浆祭品)的微薄收入,我与姐姐勉强能读上书。
每年注册交款,总是在时限逼仄的时刻。母亲悻悻拉着我,掏出微薄的血汗钱惶然注册。怀抱着刚分发的散发着书香的新书,我有一种凄然的失落感,顿时眼睛黯然失色,泪珠泫然坠下。读小学四年级时为了能减免学费,我与同桌卢玉楼(同为困难户)各替学校领养一只灰山羊,每天上课前把羊钉缧在草地上,下午放学后再把羊牵回学校羊栏,直至小学毕业。由于家境窘迫,姐姐初中毕业后就读速师师范,毕业后工作,用微薄的工资供养着贫苦的家庭。
每天天刚破晓,我就赤脚绕着村庄拾猪粪积肥,或与姐姐一起耙树叶当燃料,煮饭、洗碗、扫地hellip;hellip;我样样都干。秋收冬种时,我就帮忙播蚕豆种、敲畦底hellip;hellip;
“天逼星辰大,城春草木深”,困苦永远是坚强之母,苦涩的生活之水是启迪,更是一种鞭策,时光淘尽生活的粗粝,让聪慧灵光绽放异彩。我自知愚笨,所以在学习上“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我利用姐姐搜集的废纸背面作练习,此虽愚但管用,虽柔弱必坚强。老师看重我这个沉默寡言、唯唯诺诺、死读书的“小绵羊”,就“红纸封菩萨”,让我当了“班主席”。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太白庄是我杜色童年的摇篮,每临夏天,全村男孩子都会云集宫前沟进行惊心动魄的水上擂台战。该战有条约定俗成不成文的规定:攻者手傍擂台时,擂主不可扒其下水,只有跃上台面时才能推人下水。擂主必须眼观四方,高度戒备,攻者往往采用:(1)群狼战术,即一声令下,四方同时出击,令擂主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措手不及。(2)声东击西,避实就虚,即前面佯攻拉擂主下水,后面乘机冲上狠推擂主下台,虚实交织,神奇微妙。在寡不敌众的困境下,聪明的擂主往往死抱擂台上的石狮不放,围攻者群起剥手、抬脚、抱腰侧击hellip;hellip;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狡猾的擂主瞅准大家手忙脚乱,乘其不备,来个“以夷制夷,一根竹棍打一船人”的战术,突然放手,抓住一个,借人打人,横扫千军如卷席,反败为胜。正所谓:“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许文灿、许元樵就是这样的神人,吾有自知之明,无超人之筹想当神人无异是痴人说梦。我的梦就是一天能多下水几次,于是我瞒着母亲,成天与同伴守在沟边的柿子树上,伺机有人下水就跟着下水,因为脱光衣裤下水既方便又不留痕迹,在水中仰泳、潜泳、戏水、捉迷藏等,快乐极了。
杜色童年,虽苦但苦中有乐,乐而忘忧,除了游泳,我们还捕麻雀、捉蛐蛐、钓青蛙、采椿卵、挖田鼠、掏蜂窝、吃桑葚hellip;hellip;特别是在仲夏静谧的夜晚,那此起彼伏的童谣声:“lsquo;映摸rsquo;(萤火虫)蹈地,鱼吃虾夹,lsquo;映摸rsquo;上天,鱼吃虾捏hellip;hellip;”至今记忆犹新,不绝于耳。
我爱我的童年,更爱童年的摇篮——太白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