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为
书案上的台灯 ,时尚美观:半卧式,镶金盘龙;斜悬式,仿瓷飞凤;吊挂式,蝴蝶穿花;还有友人赠送一台立式的“美人提灯”,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令人羡叹不止。这些入时的台灯,配上不同档次电纽,电光亮度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柔和优美的光线,雅而悦目,散发着一种煦和温馨的气息,静坐灯下,读书写作,神思驰骋于文山书海之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我想,世界上除了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星星月亮之外,灯就是我们最亲爱的光明使者。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有人之处必定有灯,有灯之处必定有人,灯与人关系如此密切,很难想象,如果暗夜无灯,不知如何是好?但我就曾经历过“无灯”的日子,至今仍记忆犹新。
在我五、六岁时,市场煤油火柴奇缺,价格昂贵,穷苦人家点不起油灯,山区村民就地“取材”,点燃“松柏片”照明;而我家乡地处海滨僻壤,并无松林,农家就利用“黄麻杆”暂解照夜之急。黄麻,原是一种经济作物,农民收成后剥其皮,抽丝织布编绳,余下麻杆留作燃料,穷人迫于无灯,便把麻杆经过“水浸”“日晒”一番制作之后,收藏起来备用,夜间巡田,早起煮饭,点燃一杆“借光”观物看路,被视为一种土制的“麻杆灯”。当时,市场火柴长期缺货,不知谁人想起远古祖先燧人氏“敲石取火”的办法,三餐起炊之前,家家户户敲石声声,敲取火星点燃灶火hellip;hellip;那会,祖父心灵手巧,自制一台“取火器”,上装敲火铁片,下设储火“炭池”,敲石引进火种入池,构造巧妙,被村邻仿效推广。经过实践,以“乌石青”石头火星最多,易为引火,一家老少无人不学这种取火功夫。最苦的是祖母起早摸黑起来煮饭,初学运手不灵,每次都敲了好长时间,“嚓嚓嚓”的敲击声,几乎把熟睡中的一家人都敲醒了。幸好也只听敲了三、五声,就能点火开锅了,我暗暗为她高兴!
直到我念小学之时,家里才有一盏煤油灯。听说街上有了少量煤油,油价也贵,有时就用花生油替代,自制瓷瓯的“青油灯”,省油耐用,虽然小灯如萤火,但总是比“黄麻杆灯”强多了。油灯下,母亲纺纱织布,刺绣编织,缝补衣衫,夜夜陪我攻读,寒灯弱影,照耀着贫苦人家的艰难岁月。1945年后,玻璃灯具亦有多种类型,富户使用大型的“马灯”、“鸡光灯”,耗油大,亮度强,满屋辉煌,而贫者大多点不起这种“富贵灯”,只能利用小陶罐、墨水瓶或瓷瓯铁具,改装自制,以陋就简,能得一线微光,也就心满意足。莫看这灯火区区小“事”,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夜夜与人相伴,成为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内容之一,怎能离得开它?正是这种油灯,利用时间最长,灯具也时有发展变化,瓷瓯、陶罐、玻璃瓶,几乎应有尽有。我当家之后,就曾自己动手,把用过的“枇杷罐”改制成手提的“油灯”,联上铁线,挂上铁钩,可放、可挂、可提,一个家庭内做了三、五盏,供应各房使用,甚为方便。其间,虽然也偶尔使用蜡烛,但成本高,只有逢年过节祭祀或喜庆红灯高悬,才请蜡烛出场,平时大家都用“枇杷罐灯”。儿女们从小学读到中学毕业,均在这种微弱的寒灯下就读,我与妻子也常常和他们共灯各就作业,留下难忘的记忆。
社会进步,举目可见。如今,家乡夜夜电灯大放光芒,已非昔日“麻杆灯”“青油灯”“煤油灯”所可比拟。走出门去,公路上并列而行的“莲花灯”,海港两旁银河倒映似的彩灯,新村高楼大厦闪烁云空的霓虹灯,以及兴建中的港口街市的红灯和福厦高速路出口处川流不息的车灯,交织成一幅璀璨无比的人间夜色图景,观此,怎能不使人心潮澎湃,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多少甜咸苦辣在那亮亮的灯光下倏忽闪现!我默默与灯对视,心中似有说不出的言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而那一盏盏明亮的灯,似一张张灿烂的笑脸,纷纷而来,欲与人们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