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寒

每天清晨或是黄昏，都能在小区的大门外遇上她们两个，一色的装束，一样的神情。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约有七、八岁的样子。她们总是背着书包，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蹦蹦跳跳着从小区大门口经过。有时候，她们也会停下来，羡慕地望着从小区门口进进出出的孩子，眼里会闪过淡淡的忧伤。但很快，这种忧伤又被她们脸上的阳光驱走。
那天，天气出奇地热。我去学校给女儿送冰镇绿豆汤，却意外地在学校门口遇上她们两个。那会，她们望着我的手，白皙的小脸热得发红。忽然心里就有些不忍，走过去欲将手中的饮料递给她们。“不，阿姨hellip;hellip;。”伸出手递上去，她们却笑着拒绝了。“大热天的，喝点吧。”再一次递上去。“阿姨，不用的。谢谢您！”孩子再一次拒绝，既而小脸就更红了，“阿姨，您能把手里的空瓶子给我们么？”我这才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始终盯在我左手那个矿泉水瓶子上。我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一对自尊心很强的小姐妹，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也不肯轻易放弃掉一个一角钱的空瓶子。我轻轻地将空瓶子拿到她们手上，然后看着她们快乐地说声谢谢，蹦跳着远去hellip;hellip;
后来，就知道了更多关于她们的故事：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姐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都是工人，生活虽不富裕，却也其乐融融。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那个家就败落下来，日子过得很艰辛。小姐妹俩经常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捡拾一些瓶瓶罐罐卖些钱。
也许是出于对她们由衷的爱，我渴望能给她们一些帮助。除了每天放学接孩子时，手上都要拿上一瓶将要喝尽的水外，我希望能用更直接但又不伤害到她们的方式帮助她们。可就在我尽心准备时，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意外的事。是偶然认识的一个女人，她与小姑娘住一条街，一个有些世俗的女人。当她听说我要送小姑娘家东西时，就打断了我的话：“你要给她们东西？人家生活好得很呢hellip;hellip;”我摇头表示怀疑，她又说：“每天，我都能听见两个孩子嚷着说那个红烧肉好吃，那个糖醋鱼好吃，她们家的饭桌上从来都少不了大鱼大肉。穷，怕只是装给外人看的吧。”还是不肯相信，那天就悄悄随着小姐妹两个到了她们的家。
正是晚饭时分，我还在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孩子快乐的笑声：“好呀，今天又有烤鱼片吃，还有珍珠白玉汤。”我看看手上抱着的一堆衣物，一下子怔在了那里。或许朋友说得没错。可迈进去后，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得半天无语：桌子前是快乐的母女三个，已不显年轻的母亲坐在轮椅上，两个孩子分坐两边。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三碗热气腾腾的稀饭，还有一小盘子切成薄片的咸菜。我的喉咙一下子紧起来，竟然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来意。
母女三个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从与她们的交谈中我才得知，因为一场突发的事故，那家的男主人公已在两年前离开了她们，而那位母亲也在那次事故中受伤致残。现在每月仅靠女人在家做一些刺绣卖钱来维持生活。可从她们的脸上，你几乎找不到悲伤的影子。
“家里没有多少钱，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可两个孩子都很争气，这让我很高兴。”母亲的脸上溢着一种幸福。“孩子的想象力很好呢，能把稀饭吃成白玉珍珠汤，把一盘小咸菜吃成烤鱼片hellip;hellip;”看看桌子上的饭菜，我的心里酸酸的。“还有更多呢，阿姨，我们吃芋头吃出红烧肉的味道，把豆腐脑叫猴脑hellip;hellip;妈妈说，那样子吃起来就会好吃得多。”两个孩子打开了话匣子，挤在妈妈身边争着抢着对我说。我转身，把赞许的目光投向那位母亲：“您真是位了不起的妈妈，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教孩子这么阳光地生活。”
“不，是孩子教了我。我曾经很绝望。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两个孩子神秘兮兮地挤在一起忙活，她们在纸上画了很多零花钱，还有花花绿绿的小东西。两个人就用那些钱彼此来交换着对方的小商品，一脸的幸福。她们知道家里比较困难，从来不向我要零花钱，就是捡破烂卖的那点钱也全交给我了hellip;hellip;”母亲的眼睛湿润了。
从她们家走出时，已是万家灯火。心情却突然轻松了很多，那母女三人给我上了多好的一课，珍珠白玉黄金，梦想中，那些能带给人幸福的东西，原来，可以以那样的方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