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福海
今夜,凉月一弦,窗外无风无雨。对面高楼缓缓地飘来《昨日重现》这首老歌,恍然觉得天空正淅淅沥沥下着一场忧伤的细雨。如泣如诉的旋律挟裹着昨日的记忆,奔涌而来,顷刻,泪眼迷离。
这首歌是多年前我那年轻的英语老师教的,那时读高三。他那低沉沙哑的喉音宛然在耳,可他却走了,惶急得不肯陪我们走过即至的黑色七月,只把无尽的哀伤留给我们,还有这首跟他的人生一样悲调的“昨日重现”。对他来说只有昨日,却永远也没有明天。
清晰记得,他总把自己那一米八健硕的身躯套在线条简洁、动感十足的运动服里,虎虎生风的步履踩出一串活力四射的音符,因此,路上相遇,人们往往认为他是个体育老师,包括我。直到高二文理分班,他承担我们的英语课,我才惊诧发现他是个英语老师,而且是个严谨认真、教学有方的英语老师。他有着勤勉的态度、温和的脾气、渊博的学识、幽默的谈吐,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颗年轻的、与我们息息相通的心。他教授英语课,功夫绝不仅仅是课堂的45分钟,课前认真备课、有时还简单地制作教具;课中生动地讲解;课后还时常找一些英语成绩落后或有波动的同学谈心,甚至见缝插针地在课间的走廊,睿语滔滔地给我们谈时代、评社会、说理想、道人生。因此,面对他及他的课,你根本用不着担心会枯燥无味;相反,你会发现那里有长诗短议、警语启迪,感觉就像被刘子骥带进了洞天福地,有着承享不尽、味永难言的精彩!
然而,造化弄人。他不幸罹患肠癌,发现时已是晚期,那年他才三十一岁。当了老师,做了丈夫,却来不及走进父亲时代,就连门上贴的“喜”字也还没来得及褪尽喜庆的酡红。我实在不愿相信他就是这个悲剧的主角。可我亲眼看见了那个装着他骨灰的盒子。
记得他教我们巧记单词时告诉我们:生活(live)颠倒就是罪恶(evil),而“ancer”一词在拉丁文里是“螃蟹”的意思,今指“癌症,带有螃蟹”的张牙舞爪,可见癌症的凶顽,生命是宝贵的,好好生活吧,千万别惹上“ancer ”。一语成谶,教导我们要好好生活的他却被专横跋扈的“螃蟹”毫不留情地拖去了生命。我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找不到安慰伤痛的理由,只好无奈地想:也许,生命太脆弱了;也许,上帝也会嫉妒才华横溢的人。
他那赍志早失的生命犹如沙雕,美丽而短暂,只有这首歌是不老的,在一遍遍地提醒我们:他青春勃发的心曾和我们一起跳动。当年,他是多么地爱我们,帮我们在学海上竖起高张的风帆,让青春的风呼呼地在上面唱着欢快的歌。
可是此时,阴阳两隔。我们只能在悲伤的回望中,与这位可亲可敬的老师晤面了。
夜色潇潇,曲子还在泣诉。那位播放音乐的人,是否也像我一样,正湿湿地淋满一身属于清明的忧伤,固执地怀恋逝去的岁月、怀念某个人、怀想一段悠长的故事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