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不，我从三十公里外的城区赶往乡下期间，上午的春雨越下越猛。当我打开车门时，立即被密麻麻的冷冰冰的雨点包围着。我撑开雨伞，把头探进车内，试图劝孩子回老家躲躲雨，大人去扫墓就行了。我始料不及的是，孩子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不，她说，自己和老家的哥哥姐姐都约好了要去扫墓。孩子刚上一年级，患感冒好几天了，在城里临上车前还打了针，路上一直叫喊针眼处很疼。她坚持要上山扫墓，着实让我心疼和感动。发生在七年前那个寒冷腊月里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几天，父亲在剧烈的疼痛中清醒过来，我知道和这位老实憨厚的庄稼人告别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我把八个月大的孩子抱到父亲跟前，真希望孩子把自己爷爷的容颜一辈子记下来。几天后，父亲走了，我曾许下诺言：每年的清明和冬至两节，都去扫墓祭拜。老人讲究整洁，我得帮他除除草培培土。
春雨演变成大雨，大有“黑云白雨如倾盆”之势，我的毛线衣一片湿漉漉。老天有眼，一会儿，大雨停歇了，我看了一下用西装上衣包裹的大拎包内祭品，还好，没有被雨水渗透，再摸了一下孩子喝的开水瓶，也是温温的，心里面踏实多了。孩子问我，爷爷的墓在哪儿？我说，山坡上有两根电线杆，爷爷的墓就在附近。上山的泥路真的不好走，又湿又滑，更要命的是，因为刚才下大雨，路上的小草和铁芒箕都挂满了亮晶晶的水珠，脚一碰到，水珠就毫不保留地滚落下来。这样一来，孩子的鞋、袜子、裤脚全湿透了，我想背着孩子走路，被她拒绝了，她甚至还跟我开起了玩笑：“爸爸，您的眼镜上都是雾，自己都辨不清路，还想背我，我才不跟您一起滚到草丛中洗澡！”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呀，在“路隘林深苔滑”的环境中，背个孩子确实不安全。
挺立山坡，抬头环顾，山上山下，如云如雾，无从觅路。此时此境，用古诗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来形容最贴切了。当然，在雨中转来转去一阵后，还是孩子眼尖，最先发现那两根电线杆。像阴霾里忽然闪来一道阳光，我心里一下子透亮起来。我们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老家的弟弟他们才来，我没有责怪他们姗姗来迟，他们本来打算第二天清明节来扫墓，是我提议说，清明前和冬至后时日都可以扫墓，我打乱了家里人的计划。雨又开始下个不停，弟弟和两个大男孩忙着松土拔草，清明的雨水把他们全身淋了个透。其中一个大男孩正在外地读高一，这次他执意要赶回来扫墓。是呀，家和家乡永远是一个港湾，船出海了，踏破万里浪后，终究还是要回来歇息。不是吗？我数了一下，隔壁有大十几名男女老少在扫墓，他们穿着盛装，有说有笑，还用手机和数码相机不停地拍照着。他们也许为了生活各奔西东，回来一趟不容易，相聚一场不容易，但他们却记住了清明这个节，记住了山上的祖坟。雨中的青山是那样清新高洁，雨后的松林是如此格外清新，把祖坟前的松林拍下来，带上身边，从此，思念的泉水就在眼前光滑的岩石上静静流淌。
回来的路上，孩子反倒一脸不高兴，因为，家里的两个姐姐都失约了，大雨隔断了她们的扫墓路。她们还小，不懂得失约所带给别人的伤害，所以无可厚非。诺言是一块洁净的土地，失约等同于在一块洁净的土地上面安放一件物品，肯定会有地方被遮掩住了，阳光照不到，和风吹不到。诺言的斧凿在现实生活的岩石上碰击出的火花，常常照耀着我们，所以，我们用一个个坚守承诺的行动，来立身处世，平平淡淡地生活着工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