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石磊每次去买烟，店里的老板娘都会塞给他两枚一角的硬币，这比他在超市买此种烟足足便宜了两角，因此，每回他手头便多了两枚一角币。石磊没有去打听老板娘卖包烟能赚几个钱，但每次手攥着她给的两枚一角币，心里诚惶诚恐的，手心有点冒汗，有几次，他付了钱便径直离开，结果，老板娘竟然追了上来，塞给他两枚硬币。刚开始时，老板娘的老公照市场价算钱，没有优惠石磊，不久，老板娘发现了，当场对丈夫说，找两角钱给他。此后，石磊每次都能从她男人那里享受到如此“待遇”hellip;hellip;
石磊每天都在重温着商店夫妻俩塞给他两枚一角币这个生活细节。每次回到家，石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口袋，把两枚带有余温的一角币塞进储钱罐。直到上个星期，为了教小孩子识别硬币，他动了储钱罐，才知道储钱罐快填满了，里面已经塞进好几斤硬币了。石磊不禁触景生情，这一大堆银光闪闪的硬币，累计起来不过几十块钱，但它们比醇厚的陈年老醋、陈年老酒还珍贵。这小商店夫妇俩养着两个正在读小学的娃，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夫妇俩做起生意来，却是如此的有情有义，义不生财，以诚相见，以礼相待。
前些日子朋友小聚会，石磊把每天攒两枚一角币的事一说，大家都建议石磊把这个细节加工成一篇文章，一定很温馨很感人。接下来，大伙便围绕硬币话题七嘴八舌地说开了，靠近门口的两位服务生见此抿嘴偷笑，二人嘀咕：“酒桌都快变成硬币研讨会了！”
“现在谁还会使用上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现在的孩子除了带数枚一元钱硬币乘公交车外，他们裤兜里哪有分币，他们口袋里放着的多是十元钞、百元钞，低年级的小学生甚至不晓得一分、两分、五分硬币是啥模样”，石磊一位在文联上班的同学说，上个礼拜他孩子回家大倒苦水，说这个单元的数学课很难，大家都有点听不懂。有关孩子读书的事，一下子触动了在座的神经，他们纷纷问文联的朋友是啥内容。偏偏这位文联朋友故意卖关子，说大家别性急再猜一猜嘛！见大家绞尽脑汁也说不出所以然，他便揭开谜底似的说，你们知道吗？这个令娃娃们头疼万分心生畏惧的数学单元是“元角分”！他的话音刚落，大家哄堂大笑，说他满腹经纶，喝起酒来，满舌生花会说话，真会胡诌，哪有学生分不清硬币的道理？见诸位说话尖酸刻薄，文联朋友如芒刺背，不甘示弱地说：“你们不相信？现在的孩子比我们厉害多了，比如等比等差数列，我们是在高一年级才接触到，而小学一年级的他们，却不费吹灰之力不差累黍地把答案算出，令我辈赦颜汗下。可偏偏是算钱的事，让他们难乎其难，成为学习上活生生的挡路虎。真是难以置信，你们说，这世道不怪异吗？”
石磊放下手中的酒杯说，我们上小学那阵子，一分钱可以买一盅苦螺。下课铃一响，我们都争先恐后地奔向那位卖苦螺的老爷爷，买一盅苦螺放在左手，右手拿起苦螺，先用牙齿咬断苦螺尖尾，而后用力一吸，便吃到了苦螺的肉。有时，可能是苦螺煮过头了，吸了好几口，苦螺肉就是不出来，便先吮吸其尾巴，再用力吮吸另一头，躲在硬壳里的苦螺肉就乖乖地出来了。口袋里揣有数枚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是一种幸福的事：租看一本连环画两分钱；两人各出五分钱买一张电影票；吃一根冰棒五分钱——这些有关硬币的往事，历历在目。那会，没有圆规，我们就用硬币在作业簿上画圆圈，对于硬币，我们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朋友打断石磊的话调侃说，石磊，怪不得你一副尖嘴猴腮，原来是吃苦螺吃成的！石磊另一位朋友接过话茬说，小学上体育课时，他边跑边按裤兜，就怕裤兜里的硬币跑丢了。体育老师生气了，骂他不像话，一上体育课就按大腿！
石磊家里还有一个用来装硬币的茶叶罐。这可是些不寻常的稀少硬币，都是上世纪五十、六十、七十、八十年代发行的一分、两分、五分硬币，年代最早的一枚是1959年发行的一分币，明显失去光泽，也许它曾经躺在温暖的口袋里，或丢失在古井边那片杂草地里多年。虽然这一大堆硬币黯然无色，但这些经历过千人万人之手的硬币，既可以见证岁月履迹，又可作为珍藏纪念。石磊敝帚自珍地将它们保存多年，自以为是：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前几日，石磊听说这类硬币眼下很值钱，便在网络上下载了一张有关硬币的价格清单。晚上，石磊按图索骥照着清单上的年份、价格，一枚一枚地统计着。一家人瞧着石磊像三岁小孩一样低头不停地数着硬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都大笑起来。石磊没有理会，继续他的统计。“哇，这枚一分币价格是一千元！”石磊一激动，却把一大堆硬币抖落下来，满地雪花！大家都过来帮石磊捡，丈母娘看到有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躺在这一大片“雪花”中间，觉得眼熟，便试探着问了一句：“哪来的铜钱？”石磊媳妇赶紧插话说，老娘你还不知道？前几年回老家整理房间，发现这些硬币后，孩子缠着要，老爹让我们带回来。媳妇的几句话，算是解了此刻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石磊的围。偏偏在旁的孩子又不合时宜上来添乱，说爸爸上次用外公的硬币买彩票，还中了一千块钱呢！石磊赶忙解释说：“小孩子不懂事别乱讲话！我哪舍得花爷爷的旧币，那天错过了银行取钱时间，就拿两枚新版的一元硬币买彩票，不想中了个二等奖。”
石磊心里想：“还好。那次中的只是一千元，如果中的是五百万，今个儿准是说不清道不明了！电视上不是播中了大奖后，财产分割起纷争吗？”这个晚上，石磊一宿未眠，他想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想起君子不夺人之爱的古训，他决定赶明儿把这些旧硬币退还给老丈人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