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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担
【发布日期:2010-07-01】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五岁的时候,我看见父亲挑着两大捆甘蔗下山,小心踮着脚走过溪中的一排石桩。父亲的扁担是片宽大的木桨,奋力划着肩膀前后两艘沉重的“货船”前行。
七岁的时候,父亲用菜筐一头装着我,一头装着弟弟,沿着溪岸把我挑出了故乡。父亲的扁担竖起来是座山,把我同故乡一起搏动的脉络隔绝。
十岁的时候,我随父亲下田帮活,把刚刨出来的甘薯放进箩筐里,把刚割下来的稻穗搬到脱粒机旁。父亲坐在扁担上,狼吞虎咽般地吃起汤面,有时,他会把扁担斜靠在一堆稻秸上,休息片刻。父亲的扁担是一把中午歇息的摇椅,也是晚上他大声打鼾睡觉的竹榻。稻田里,有很多蟾蜍。尽管蟾蜍吃昆虫、蜗牛等小动物,对农作物有益,可瞧瞧蟾蜍身体表面那些疙瘩,及身上分泌的黏液,我便感到毛骨悚然,会不自觉地用扁担驱赶跳到我身边的蟾蜍。我还用扁担捉蟋蟀,蟋蟋善于跳跃,可我依然能捉到好多,装了一瓶子。
十二岁的时候,我和哥哥上山抬石头回家盖猪圈砌围墙。我走前头,哥哥在后头,他把系在扁担上的绳子往后挪,我肩上的担子好轻,而沉重的石头压弯了哥哥,他的双脚时常碰到箩筐。哥哥的扁担是一把尺子,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靠一根扁担超速转弯。后来,弟弟在前头,我在后头,依然抬着石头走在弯弯的山路上。我肩上的扁担是一把发烫的火钳,烧灼着我的肩膀。在山上找石头、搬石头其间,我们到处寻找成熟的梨、桃、石榴、杨梅。此时,扁担是一双最好不过的手,我们用扁担钩住树枝往下拉,枝头上的水果不费力就可以摘到,特别是梨树身上有刺,不使用扁担是摘不到梨的。山上没有泉水,我们用衣袖擦擦水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山上水果有点苦涩,却可以充饥。摘水果吃是一件挺有趣的事,用扁担敲打枝头,树上的杨梅似天女散花地飘落下来,满地都是红得发紫的杨梅,像一颗颗珍珠。
后来,我和邻居伙伴挑着畚箕帮一位老人挑实心砖,五百米路程,搬一块能得五分钱。此时,我肩上的扁担是一台赚钱的机器,一本连环画顶多两角钱,几天下来,我们欣喜若狂地把一堆好看的连环画买了回来。这期间,还发生了件令我终生难忘的事,当满头大汗的我们痛快地跳进池塘时,我那位邻居伙伴脚突然抽筋,在水中拼命挣扎。当他抓住我递过去的扁担上岸时,脸色一片苍白。我递过去的那根扁担,是邻居伙伴的一根救命草。
再后来,我也像父亲一样,累了就坐在扁担上休息,饿了就坐在扁担上吃汤面。当我长到能吃两碗汤面时,父亲便放心让我挑着两百斤的稻谷回家,挑着两箩筐干花生到集市。集市上,卖花生的人挺多,商贩把价格压得很低,坐在扁担上,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最终,这担花生还是被贱卖了。我肩上的这根扁担,是一座桥梁,过了这座桥,我已经是种田好手,正因为如此,父亲把我的扁担加宽了。
扁担伴随着我的成长足迹,在不同年代的人手中传递着,收获的却是同样的五谷丰登:稻谷熟了,用扁担挑;买猪崽子,用扁担挑;卖蔬菜,用扁担挑;用扁担挑水,用扁担淘米,用扁担驱赶凶神恶煞般的野猪和草丛中的老蛇,用扁担捞池塘中的浮莲,对了,我还多次抡起扁担,吓退了数条陌生的野狗hellip;hellip;
在发粮票年代里,人们靠一把扁担养活了一家子。在改革开放春风的荡漾下,人们靠一根扁担在家乡挑着水泥机砖,挑着枇杷蔬菜,在外乡挑着蒸笼馒头,挑着桂眼干紫菜,一家家一户户因此“炉中生白玉,灶里出黄金”。那一幢幢新房昭示着他们迎祥纳福时光的到来。如今,他们又用扁担挑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大学生。他们为城里的读书郎挑来了一撂撂书,一袋袋小米,一堆堆营养品。他们呀,挑来的是一座座知识的黄金屋!一门多学子,一门多博士,每年夏天,我们总能听到诸多有关扁担的温馨故事,让人感慨万千。考点的大门徐徐开启,在烤心的烈日下焦急等待数个钟头的家长们涌向了校园。接下来数小时里,家长们挑着棉被和课本往乡下赶。一位妇女挑着两只红色的布袋,像赶着给人做寿似的。两公里的路程,这位考生的母亲沿街挑着书到小车站,书太沉了,她不停地换肩,还不间断地和儿子交流着话语。曾几何时,母亲挑着地瓜杂粮,颤悠悠地走在弯弯的山路上,从遥远的山头走向城里,路上有荆棘,有老蛇,有乱石,天边还有一道道吓人的闪电划过。考完了,毕业了,母亲也走过了挑书的日子。考场外的扁担是一把钥匙,开启象牙塔的大门。
扁担没有地域之分,扁担一直是我们的好兄弟。困难中,我们的肩膀要接受扁担的历练,富裕了,千万别把扁担丢弃。扁担是山竹身上的一块肉,是山竹不屈不挠品质的一种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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