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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砖
【发布日期:2010-11-18】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俗话说:“一砖一瓦,垒成高楼”。以前,人们盖房子,都离不开砖和瓦。因为烧窑少,盖新房的人多,在这僧多粥少的时代里,他们是等米下锅。盖房子时,在屋脊和屋檐上面抹上石灰和泥土做成的屋顶层,这一切都好了,就等着瓦瓦。之后,瓦匠们就得铺设瓦垄,就是在屋顶上用瓦铺成凸凹相间的行列。这些用泥土烧成的,形状有拱形的、平的或半个圆筒形的瓦片,铺设了一座漂亮的瓦房。
烧砖、烧瓦工序很多,一砖一瓦,得来不易。制作粘土的是一个正方形的泥池。人们用手扶拖拉机运载粘土,把粘土倒进泥池中。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村里有个粗壮矮小的年轻人庞中仓,他买了一部手扶拖拉机,专门为烧窑运载粘土和砖瓦。数年间,庞中仓摇身一变,头上戴上了让人羡慕不已的万元户光环。留着长发,蓄着浓密短须的庞中仓特喜欢穿上风靡一时的喇叭裤。冬季里,油箱受冻,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发动机启动,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响,刹那间,发动机油箱旁的烟囱使劲冒出黑乎乎的浓烟。当庞中仓站起来后,众人发现他的裤子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里面那件红裤衩春光泄露了,惹得大伙拼命地开心大笑。庞中仓在众人的爆笑声中,开着车一路狼奔豕突,扬长而去。庞中仓的“裤衩门”一时间成为村中的一个笑料。
粘土一车车地运来,等粘土填满泥池后,就得放水浸泡。足足泡了三天后,坚硬的粘土变得松软,这时,三个瓦工同时对粘土进行深加工:一个人负责切,他双手握一把类似硬弓的钢线,把粘土切割成一块一块的。这可不是像老太婆用菜刀切豆腐,切粘土的人得弯下身来,用力切割。一个人负责搬,就是把刚切割的泥块搬起来,扔到一边。一块湿泥块就是三、四十斤,这个弯着腰不断搬的人最辛苦,想想看,他这样整日里“愚公移山”,能不腰酸背痛吗?到后来,他的背也成了一张拉不直的钢弓。一个人负责踩,他拄着一把木棍,站在泥土堆上,双脚不停地踩踏着。他的这双脚硬是把满池的湿粘土踩成一座小丘壑。
庞中仓的父亲就是负责踩粘土的。他父亲双脚长时间地接触湿泥巴,被水泡得发白,而且肿胀,两只脚掌像两个葫芦。尤其是冬天里,水冰冷,风凛冽,他父亲双脚冻得裂口子,一道道的,怪难受的。瞧着瘦骨嶙峋的父亲在风中低首踩泥,庞中仓也会下泥池帮忙,不料,也许因为泥土太烂,也许因为踩得太重,反正,庞中仓把自己的双脚深深地陷在泥里了。北风猎猎中,他努力地想把自己的双脚拔出,可他越发力,双脚反倒越陷越深,其他瓦工赶紧上湿泥堆帮忙,像拔萝卜一样,把他的双脚拔出。庞中仓身上的那条喇叭裤,早已裹满了几斤重的湿泥巴,大家集体起哄,说庞中仓这回可真是一只穴居地下的仓鼠,浑身是臭泥巴,看你还敢不敢穿喇叭裤。
制作瓦坯和砖坯是一道重要的工序。就像农村人印红团一样,瓦工把粘土放进固定的正方形的框里,用右脚踩实粘土,接着,沿着木框外圈,用钢线把多余的粘土像木工打直线用的墨线一样,把多余的木料刨除掉。再把木框提起来,倾斜着倒扣,一个瓦坯就出来。而制作砖坯时,得先用后脚跟在长方形的木框内踩一下,才用钢线把多余的粘土割下来。
砖瓦坯晒得满地都是,夏日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满埕的砖瓦坯淋个透,成为一堆烂泥。所以,瓦工最怕雨水,一场大雨过后,几天的工夫全部泡汤。有一次,庞中仓的父亲把花生也晒到埕上,一场特大的暴雨来了,瞬间,埕上发大水了,洪水裹着花生一路狂奔,无奈,这个场地四处是开放的,花生呈放射性地散开流动,他父亲操着一只畚箕,发疯地捞花生,却没捞到多少,气得他捶胸顿足,垂头丧气地说:“才捞到这么一点儿,留作明年的种子还不够!”
瓦工们得花三天时间,才能把整个砖窑填满。砖窑就像一座巨大的圆形蒙古包,更像一座城堡。这座城堡的大门便是烧窑的开始,把松柏枝抱来,不断地往大门内侧添上去。庞中仓是负责烧窑的,窑中烈火熊熊燃烧,热浪从大门里侧滚出来,火光映红了庞中仓圆鼓鼓的胸肌,映红了他浓密的胡须。这样跳动着红红的火焰,像燃烧的血,罩住了庞中仓的整个眼帘,红红的血灼得心好难受啊!庞中仓是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在众人羡慕的妒忌的目光中,他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其实不然,自从几年前,自己的妻子难产大出血母婴双亡后,他心里头便有了种种的难言之隐。有了钱后的他,如今倒觉得自己囊中如洗,精神流离失所。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庞中仓一个人守着一座砖窑,吐着赤练的火蛇偏偏在这时舔着他心灵的最痛处。庞中仓敲开了附近食杂店的门,抱了瓶烈酒和一袋花生和炒盐的豌豆干。这一瓶烈酒下去后,庞中仓的脸烧得比窑中的火还旺,热血沸腾的他斜靠在松柏枝堆,昏睡过去了。窑中的热浪还时不时地滚向他那硬邦邦的嘴唇。
第二天早上,瓦工们来了。看到窑中的火停下来,庞中仓还在呼呼大睡,还以为出了大事,烧窑可是一件大事,半个月才出一次窑,庞中仓这火一停下来,整窑的砖瓦全部报废,损失惨重。这烧窑得足足烧三天三夜,一刻也不能停下来,然后把大门封起来,冷却一星期后出窑,把带有余温的砖瓦抱出去。这一窑报废了,除了经济上的损失,那些排队等着用砖瓦盖新房子的人更惨了,他们可得再等半个月。气候不等人,没有瓦片,下大雨了,那砌好的土墙可得遭殃了。众人皆骂庞中仓想老婆想得发疯了!
“喝酒门”事件发生后,庞中仓一夜间换了人似的,不穿喇叭裤,不蓄胡须,又理了一个寸头,人一下子精神起来。只读了三年小学的他撞上了桃花运,在好心人的撮合下,他讨了一位俊俏的媳妇,媳妇可是正宗的高中毕业生。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砖窑厂倒闭,紧接着,庞中仓又置办了一个机砖厂。机砖厂只运转三年,便寿终正寝。如今,村里人盖新房,瓦片是用不上了,至于烧砖,则上邻村的机砖厂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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