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明信
柳新春有一个远房表弟,是国内桥梁界排得上号的专家。说起来,算得上巧合,1977年,恢复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村小学当了好几年民办教师的表弟也去赶考,竟然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在选择志愿时,表弟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建筑专业。表弟的房子在桥头的一端,是一条繁华的乡村街道。这座横亘在大溪水面上的石桥,有千年的历史记载。此石桥相当狭窄,过往行人和车辆又多,人和车经常从桥面掉下。悲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演着,这一幕幕都深深地刺痛着表弟的心。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表弟摇身多变,从民办教师过渡到大学生,二十年后,又成为桥梁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表弟的发迹让柳新春羡慕,每每和村里人提及这位桥梁翘楚,柳新春常常是差点鞠一回躬。当然,建桥梁绝对不属于柳新春心中的喜事范畴,在他的心目中,人生只有两件喜事:床上戏,生儿育女;地上房,建立家窝。直到去年底,柳新春才幡然醒悟,建一座桥,哪怕是世界上最简易的桥,也是他这一生必须经历的喜事。
出行难,这是柳新春最头疼的事。房子的门前,是一道小水沟。对面是一条村道,因此,出入非常不方便,要绕道三百米。柳新春开玩笑说,这几十年来,自己多走的冤枉路足够绕地球几圈。去年底,柳新春准备把部分老房翻建,但如何把建筑材料运进来,却让他犯愁了。办法总比困难多,柳新春在小水沟上搭起了木桥,有了木桥,所有的困难都迎刃而解。他甚至洋洋得意地对别人说:我建的桥比表弟快得多了。他没有料到,一个厄运正悄悄地降临:木桥坍塌后,柳新春的右脚骨折了。翘首星空的他,翘盼一座几米长的桥。他把这事跟邻居贾勇武、南瓜尖和二丫一说,三人拍手叫好,说,新春你去砌,水泥桥的花销我们四家平摊。如何?柳新春一听,心中偷着乐:这砌桥墩、桥孔、桥梁的石头、混凝土和钢筋,再加上其它的,造价得两万元。四家一摊,自己只要出五千块钱!柳新春便自告奋勇说,我先把钱垫上。
一个月后,这座长三米宽两米的水泥桥竣工了,也许是受到电视里各级领导剪彩镜头的影响,这天,柳新春把贾勇武、南瓜尖和二丫三人都请来,四个人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把一块三米长的红绸布剪成五块碎布。从此,四户人家不再是蚂蚁造窝——忙得团团转地绕道,他们这回是蚂蚁钻墙缝——不愁没出路,不,他们这回真有点像蚂蚁过大桥,路子宽得很。
水泥桥竣工几天后,二丫就把五千块钱送到柳新春的手上。这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同时,他也多次在贾勇武和南瓜尖面前说二丫钱到位的事,可两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听着,借故离开了。柳新春心中有点不安,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在自己的记忆中,贾勇武也好,南瓜尖也罢,可都不是过桥拆桥,转过脸就不认得人的角色。
一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贾勇武和南瓜尖都没有提付钱的事。这样一来,一边是柳新春捏着拳头过日子,心里憋气,一边是贾勇武和南瓜尖俩人捏鼻子捂嘴巴,对桥的造价钱只字不提。
五个月后的一天,柳新春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他们这一带要拆迁。他赶紧上贾勇武和南瓜尖家,催讨每人应付的五千块钱。这俩人自然也听到要拆迁的事,便撒泼耍赖说,这过桥费太贵,自己还是绕道走老路合算。
柳新春听了,差点背过气。木桥让他断腿,水泥桥让他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