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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眼(一)
【发布日期:2011-05-05】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龙眼是我最爱吃的水果。家乡的龙眼,曾经带给我许多的甜蜜;家乡的龙眼树,曾经是一片我们向往的世外桃园hellip;hellip;
1976年,因为建设水库的需要,我们举家迁徙。我的出生地是一个偏僻的山区,那时,尽管还很小,但我已经爱上山上的各种野花和油茶。迁到这个陌生的平原乡村,对我而言,其实是一种折磨,这一带只有数户人家,山上和屋后全都是龙眼树。我们单门独户的居住在这冷清的地方,最难受的是后半夜,数只野猫趁着凄迷的夜色,在龙眼林里长时间逗留着,撒泼着,发出一串串凄厉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也陡增这儿的凄凉气氛。老实说,我不喜欢这儿,但父亲却不一样,自从来这里安家后,他倒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日里精神头十足,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这让我很纳闷。不久,我从村里一位长老的口中得知:当初,父亲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为了逃避壮丁,爷爷便带着父亲逃到开满杜鹃花和油茶花的红山脚下,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离开闭塞的红山,这是父亲一生中的最大转折,找到根的他像过节似的开心。
渐渐地,我喜欢上屋后的这片龙眼林。龙眼林是大队分给我家的,龙眼树大小不一,高低不同。有两株龙眼很特别:树干高度有八、九米,由于枝叶稀疏,整株树看起来俨然就是一根电线杆!父亲把这两株龙眼树称为“干的”,即“公的”意思。难道果树也像鸡一样有公的和母的之分吗?父亲的这个说法也许是不经之谈,但是,“干的”龙眼树不开花不挂果倒是一个事实。我常常跟父亲一道为龙眼树追肥,父亲清除树下的杂草,我用竹扒清理树下的落叶。竹扒是一把大梳子,给树挠痒似的,在地上挠出一道道干的或湿的痕迹。干完这一切后,父亲在地上挖了一些小沟,并往沟里填肥。他很偏心,没有给那两株“干的”龙眼树施肥,说它们吃了也白吃,喂给它们吃,反倒会妨碍“母的”龙眼树生长,把空间占了。
这片龙眼树好像是我家的一个后花园。我们几个都还小,不大敢攀爬树,倒是时常在树下玩捉迷藏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而不久后发生的两件事,差点把我们好端端的精神家园糟蹋了。一天,我们意外地发现那株最魁梧的龙眼树干上,吊着一只死去的大花猫。听说,猫死后不能葬埋,得吊在树上,这是一种风俗。我们对这个风俗不甚了了,倒是那只吊在树上的大花猫,它那依旧睁开的滚圆的双眼,似乎充满怨气地打量着我们,只看得我们毛骨悚然。我们都在骂那个搞恶作剧的人,山上的龙眼树多的是,偏要把大花猫吊在这儿?还有一件事也是让我们深恶痛绝的:几个留着长头发的小混混抓了一条老蛇,把蛇头钉在树桩上。接着,他们掏出一把折叠刀,一刀一刀地剥蛇皮。只看得我们目瞪口呆。之后,他们竟然在树下架起了小炉灶,用一个破砂锅炖起蛇肉。
这两件事发生后,我们有个把月不敢去屋后的龙眼树下玩。
南方的台风就是多。我们的房子是朝北的,屋后的那片龙眼林,像一道铜墙铁壁一样,把南方刮来的大风挡住了。屋后的龙眼林一侧,有三株高大的桉树。1977年农历五月,父亲连续几天去桉树下,察看树上鸟巢的高度。看天吃饭,看鸟巢识天气,这是父亲这一代人的强项。这天,父亲回来后,脸色铁青,说今年是个坏年头,鸟巢低,台风多。在父亲的总动员下,我们全家都上山挑石头,好把屋后的石墙砌实。
山上那片密不透风的龙眼林,就是我在上山挑石头期间发现的,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成为我们拾柴和玩游戏的一个世外好桃园。
在龙眼树下,我们用“塔尖”捡树叶。“塔尖”是由一根一米长的硬铁线做成的,上端有一个圆柄,手掌可以握住;下端用铁锤敲成尖。像小鸡啄米一样,我们的手也一起一落,一片片飘落在地面上的树叶,被我们串进了“塔尖”中。我们不断地把树叶往“塔尖”上端捋,渐渐地,“塔尖”串满厚厚实实的树叶,像一把鸡毛掸。放下背篓,把“塔尖”上的树叶自上往下捋。后来,我们就用竹扒捡树叶。秋风中,橘黄色的龙眼树叶,像天女散花一般飘落下来,一阵秋风,满地树叶。和风中,我们爬上龙眼树,使劲地摇着树叶,橘黄色的树叶也是纷纷扬扬地掉落满地。我们用竹扒在龙眼树的四周横扫一圈后,背篓里的树叶已是满满当当的。我们在龙眼树上攀爬自如,空中双手荡秋千的动作不比花果山的小猴子们逊色。龙眼树上的任何枯枝,都逃脱不了我们的火眼金睛。
春季是捡柴的淡季。春暖花开,龙眼树上开满了密密麻麻的果花。果花是新鲜的,新叶是嫩绿的,在这个万物舒醒的崭新世界里,我们还能找到几片落叶?
在蜜蜂不停歇的“嗡嗡嗡”的伴奏声中,我们玩起了“救木”的游戏:把人员分为两大阵营,一方中人的身体被另一方的人碰到,即为“死亡”,必须原地待命,等待救援。同伙们历尽艰辛万险,冲过“敌人”一道道的封锁线,伸过手或踢过脚,总算把你“救活”。你又有资格参加接下来的游戏。洒满阳光的树上,蜜蜂的音乐声此起彼伏,而我们两大阵营激战正酣。
在龙眼林中,我们玩得最痛快的还数玩弹弓。我们的两只裤兜装满了弹药——指头大的鹅卵石,不知情的麻雀正在树梢上跳跃着,或在树叶间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那时,大人们都说麻雀的坏话,这些小家伙们专吃他们种的高粱、玉米和刚刚种下的花生种子,还热衷于在成熟中的龙眼粒上挖洞。“爱屋及乌,恨屋及鸟”,我们理所当然也把麻雀列为弹弓瞄准的对象。我们一个个屏声息气,无奈,麻雀身体小,很不容易打中。这会,不怕田中稻草人的麻雀,警觉地应对我们发射过来的弹丸,远走高飞了。
山的北面是一个陡峭的山坡,山坡下是一个山谷,属于另一个村庄的。背着篓子,蹲下身来,双手撑地,我们飞快地顺着山坡滑下,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我们称此举为“乘飞机”。这种飞翔的感觉实在美妙极了。山谷里布满了龙眼树,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幽深地带。我们自诩自己是“神兵天将”,而我们的突然造访,马上打破了老山谷的沉寂,“啪——啪——啪”,数只老鹰拍打着巨大的翅膀,如箭一般垂直射向天空,而后,在山谷上空盘旋几圈。在一阵剧烈的尖叫声中,老鹰掠过长空,扬长而去。
少年时代的“乘飞机”,是一个温馨的回忆,也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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