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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三)
【发布日期:2011-11-10】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清晨六点,春季里的天还很昏暗,我和同伴就提着煤油灯上路,捡粪去了。家长总想把自家的自留地种好,捡粪也就成了小孩经常要做的一门家庭功课了。白天里,捡粪的小孩像走马灯似的,我们常常是空手而归,就想到应该改变策略,选择清晨出发。这一招果然奏效,因为打了个时间差,所以我们这回捡粪是满载而归,让我们大喜过望。晨昏中,我们手中的煤油灯总是让我们暴露目标,看到煤油灯,房前屋后那来路不明的野狗就会跳出来。野狗的冲劲非常勇猛,我们跑得喘不过气来,没留神一脚就踹在水沟里。而另一回,我们在龙眼树下的小路上狂奔,不想却被路障拌倒了。田间的路障大都由木头做成,偏偏绊倒我的路障是由石块堆砌成的,这一摔让我的神经都抽搐起来,受伤处稍一触摸即疼痛难忍。最倒霉的是,煤油灯的玻璃灯筒也摔坏了。这个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龙眼果花香味的清晨,我触到了霉头,心理十分的憋屈。
到了龙眼成熟时,我们会提着煤油灯上山捡龙眼。此时还是凌晨五点,山上静悄悄的,也许是我们的突然到访,也许是林中的小鸟起得早,从某个角落一下了就传来了好几声小鸟的叫声,特别的清脆和圆润,把幽寂的世界打破。如果竖起耳朵细听,甚至可以发觉到,在这清脆的叫声中,还夹裹着一些嘈杂的怯生生的咕唧声,想必该是小麻雀发出的。紧接着,我们便听到了一阵“咕——咕——咕”的声音,这个声音我们再熟悉不过,那是斑鸠的叫声。我们下意识地把煤油灯提到头顶,想寻找斑鸠的踪迹,但斑鸠躲在黎明前的草丛中,就算它现身了,我们也是看不到的。山上的龙眼树本来很多,从山脚到山顶都有,后来不知何故,龙眼被砍掉了,只有半山腰的这部分逃过一劫。砍龙眼等果树是从早上就开始的,整个山头人声鼎沸,到了夜晚,还有人提着煤油灯继续砍。结果,酿成了一个悲剧:一个社员在砍伐过程中,被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砸中了头部,没有抢救过来。再后来,山上就出现了一片片梯田,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一小块,并种上花生和地瓜。让人始料不及的是,仅仅过了几年,龙眼的价格一路飙升,一斤卖了十来块钱,这下社员一个个捶胸顿足,这一声叹息,大有悔不当初的意味。幸免一难的龙眼,似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长势非常好,我们也是经常上这儿来捡树叶、掏鸟窝、捉金龟,而这一次我们选择后半夜上山捡龙眼,只想趁龙眼贵重的年头里,多卖几个钱,好歹有几个零花钱。另外,我们必须在后半夜这个时间段上山,天一亮,大人就上山了,哪有我们捡龙眼的份?到了靠近山涧的那片龙眼地时,我们把煤油灯调亮,每人手执一根木棍,杀气腾腾地来了。这片龙眼树下摆放着一大堆的陶瓷缸,缸里装的是先人的骷骨,我们中平时再老练的人,白天到了这儿也是害怕三分,更何况是夜晚来的?“人心齐,泰山移”,我们人多势众,减小了恐慌,再加上手中有煤油灯和木棍,我们是抱定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念头的。捡了好几斤龙眼后,天边也吐白了,这会去集市卖龙眼尚 早,我们索性爬上山顶,歇息片刻。坐在石头上,我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裤腿都被露水沾湿了,粘乎乎的。看到东方的朝霞,我们觉得格外的精神。
上午八点,我们提着龙眼来到集市。在龙眼成熟的季节里,小巷上人山人海,在我的记忆中,也只有腊月底和正月里,才有如此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大人卖的龙眼都是用箩筐装的,我们要卖的龙眼则放在小木桶里,整串的龙眼好卖,而我们小木桶里的龙眼无人问津,谁还希罕这?接近中午,街头稀稀拉拉的,总算有小贩光顾了。我们困乏的表情也一扫而光。“得抓住这根最后的稻草!”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我们不懂得生意经,心中没谱,小贩也就不近人情,死死咬定一个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没辙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龙眼卖给了他。这一刻,小贩的嘴角掠过一丝不可名状的微笑。虽说我们吃了哑巴亏,但这一次我们的收获却是没说的,手中一下子有了十几块钱。这是我们赚到的最丰厚的一笔钱,个个心里都喜滋滋的。
在靠近山涧捡龙眼时,我们就拿定了主意,今晚要来山涧一趟,好好地掏一回鸟窝。山涧两侧像两堵五米高的垂直土墙,下面是一条三米宽的深沟,人站在深沟里,仿佛一下子就被一张阴森森的网包裹得喘不过气来。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儿居然成为鸟类的天堂,它们在壁立的土墙上掏出了一个个窝来。吃过晚饭,当我搬出竹梯说要去山涧掏鸟窝时,立马遭到母亲的反对。我说是好几个人一起去的,不会出差池的。母亲这才勉强答应了我,并把煤油灯递给我。为了防止被蛇咬,我们每人都准备了一把竹棍。来到山涧后,我们把竹梯靠在土墙上,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去,顺着煤油灯的光线寻找鸟窝。“找到了!找到了!”我们中一个外号叫黑象的同伴,在竹梯的上端欣喜若狂地说。听到黑象的叫声,我们都提着煤油灯围过来。黑象让下面的人再上去一个,帮忙提煤油灯。底下的人上去后,黑象左手扶住竹梯,右手伸进鸟窝里。有了煤油灯,上面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样子,鸟窝很深,而黑象的手似乎是大象的鼻子,摸出了几个鸟蛋来。站在竹梯上提煤油灯的那个同伴下来后,把鸟蛋递给我们。鸟蛋只有小指头那么大,我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麻雀的窝。“鸟窝还是暖乎乎,麻雀肯定刚刚逃走!”没能逮住麻雀的黑象还站在竹梯上面,不无遗憾地说着。麻雀悄无声息地逃离了,而我们居然没有发觉到,我们不由得佩服起麻雀的逃生本领。在另外一个鸟窝,当我把手伸进去时,扑棱一声,飞起了一只小鸟。黑夜中,我看不清小鸟的身影,但能真确地听到它扑扇翅膀的声响。我没有扑了个空,当我的手触摸到鸟窝时,我摸到一堆滑溜的东西!“莫非是老蛇?”我的手一麻,继而迅速抽出,真是惊吓出一身冷汗。我快速地下竹梯。“害怕什么?这是留在窝里的雏鸟!”黑象说。果然,雏鸟“叽——叽——叽”地叫开了。黑象爬上竹梯,手掌心捧着几只雏鸟下来。在煤油灯下,雏鸟扬起圆头,溜溜转着,那圆锥状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这是麻雀的娃,它的母亲在煤油灯的惊吓中,一看势头不对,转身溜之大吉了。黑象重新爬上竹梯,将雏鸟放回鸟窝,它们的妈妈肯定会回来照看的。
山涧间的鸟窝,简直就是旱田里的泥鳅,钻得深,又站得高。而我们也像荷塘里挖藕一样,全靠摸。选择在这儿栖居的大都是麻雀,它们的鸟窝几乎全用稻草做成的。在接下来中,黑象还掏到了一个乌鸦的鸟窝,是用树枝做成的。当黑象把手伸进鸟窝时,乌鸦那有力的扑扇声差点让黑象摔下竹梯。我们平常最讨厌乌鸦,尤其是它那呜咽的叫声,更是让人受不了。而受到惊吓的黑象火了起来,把鸟窝掏个精光,树枝纷纷扬扬地掉落在我们的头上。他这是割麦不用镰刀,连根拔!我们兴师动众地来山涧掏鸟窝,却只掏到几个鸟蛋。回到家,母亲骂我们这是吃饱了撑着,白白浪费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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