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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四)
【发布日期:2011-11-17】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夏季的晚上,提着煤油灯去村部小学看电影,这是让我们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中午十二点半,广播机的播音结束了。几分钟后,广播机又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音,我们判定这一定是村部要通知什么内容。果然,大队长那洪亮的声音接踵而来:“社员同志们,今晚村部小学要放映两场电影,片名是《大渡河》和《南征北战》,欢迎社员同志们前来观看。”大队长有意把“南征”和“北战”拖得长长的,特别是“北战”两个字,他念起来很像本地话中的某个调侃用语,正在听广播的大人们哈哈大笑。这条好消息让我们小孩个个喜形于色,早早就把饭吃了,肩扛着长板凳,手提着煤油灯,来到操场上后,争相占领有利的位置。那张雪白色的电影屏幕早就挂在教学楼二楼的石柱间。操场上全是小孩,离电影放映的时间还早呢,小孩就在操场上征逐着、游戏着,有的在地上画方格的框框,单脚踢着瓦片;有的捡起小鹅卵石来到篮球框下,玩起了投篮;有的一路狂奔,手中的纸飞机顶着“螺旋桨”飞转起来,极平常的一种娱乐,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天渐渐暗下来了,操场上的大人一下子多了。放映电影的师傅开始调试投影,雪白的光线投射在屏幕上。数分钟后,电影开始了,操场上一片静悄悄。《大渡河》放映完了,屏幕上亮起了灯,紧接着,屏幕下开始了一小节的魔术表演。魔术师要么口吞老蛇,要么从口中不间断拉出五彩缤纷的丝带来。魔术师一把接一把地拉着丝带,大家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小孩干脆站在板凳上,津津有味地欣赏起这一出扣人心弦的表演。魔术师的表演眼花缭乱,如初二、三的月亮,让人不明不白,尽管我们看不出门道,但我们的叫好声非常响亮。表演最后,魔术师喊出了几句我们后来能倒背如流的顺口溜,这顺口溜其实是某一种药品的宣传广告。这大概是唱戏的喝彩,自吹自擂罢了。
精彩纷呈的魔术表演戛然而止,今晚要放映的第二部电影《南征北战》开始了。很快,我们就进入电影的氛围中,此类战争题材的影片我们最爱看hellip;hellip;晚上十一点多,电影放映结束了,大家点起煤油灯,争先恐后地离开校园,操场上的彩带七零八落地躺着。稻田中的青蛙、泥鳅和鲇鱼见到煤油灯,都噼里啪啦地游开,青蛙的叫声更欢了。走在田埂上,我们不停地评论着电影中老班长被敌人机枪击中,从悬崖上掉进大渡河的情节。田埂非常滑,我们一不小心,坐上“飞机”了,屁股重重地坐在田埂上,而手中的煤油灯则掉落在稻田中,煤油倒灌进棉绳做成的灯芯上,煤油灯燃烧起来了。当我们手忙脚乱地扑灭火苗后,擦火柴一看,煤油灯的玻璃一片黑乎乎的,最要命的是,灯芯也烧成了灰烬。煤油灯是我们在田埂上行走的一双眼睛,而灯芯是煤油灯的心脏,这会没有了这颗“心脏”,我们只有摸黑走路的份。黑暗中,一只蟾蜍跳在我的脚面上,吓了我一大跳。青蛙栖息于水边,而蟾蜍多在陆地上生活,皮肤粗糙的它们常常在夜间吓人。
家中只有一盏煤油灯,父亲上田间要用得到,母亲做家务要用得到,大哥做作业要用得到,哪里还有我的份?从五年级下学期开始,大哥都要去学校晚自修,就是上两节课。大哥就用英雄牌的墨水瓶,用细铁丝在瓶颈上安装灯芯。我经常跟大哥去学校。教室里,星星点灯,有好多盏自制的煤油灯,风一吹,自制的煤油灯纷纷熄灭了。为了听课,同学们把窗户都关了,教室里闷热异常。讲台上,放着一盏煤油灯,数学老师的声音非常洪亮,他拿着圆规和三角板在黑板上边画边写板书,不停地擦着汗水。如此一来,他的脸上沾满了红色和白色的粉末,底下的学生忍着不敢笑。一会,他将红色粉末沾到了鼻翼,学生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晚上九点半,晚自修结束了,大哥他们相互对视,不由得笑开了,因为,他们每个人的鼻孔都是黑乎乎的!一走出教室,他们手中的煤油灯就让风吹灭了。一群人紧贴着教室的石壁行走,突然,我的手摸到了一只粘乎乎的小虫,擦亮火柴一看,原来是一只蜗牛!
几个月后,全县小学升初中的成绩揭晓了。大哥上了一中一百八十分的录取线,但他主动放弃了,家里没有钱供他上县城读书。这天上半夜,大哥和父亲他们提着煤油灯,连夜抢收水稻去了。天上的乌云在紧急集合,在西窜东逃,一道道闪电在西边的天空划过。田埂上,稻田里,一盏又一盏的煤油灯在台风来临前的夜色中闪亮着。
转眼间,年底到了。母亲早早就约了一位裁缝匠,请她来为我们做新衣裳。腊月里,一拨又一拨的社员要做新衣裳,裁缝匠忙得晕头转向。母亲望穿秋水,直到腊月二十八下午,才盼来了裁缝匠。不知不觉中,夜幕降临了,母亲点起了煤油灯,裁缝匠漏夜为我们量体裁衣。这一夜,摇晃的煤油灯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我们小孩都不想去睡觉,等待裁缝匠把新衣裳做出来。在我们小孩的眼中,新衣裳就是春节的一个标志。缝韧机不间断地转动着,终于,所有的衣裳都做出来了,看到新衣裳的我们都欢天喜地的,心窝一阵暖乎乎。我们心满意足地睡觉了。送走裁缝匠后,母亲就在煤油灯下为我们缝衣扣。这一夜,母亲一刻也没有合上眼。
清晨,母亲带上我们,提着煤油灯去磨豆浆。我们轮流帮母亲推磨,刚开头,我们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推着石磨飞旋起来,石磨嘎吱嘎吱地响着。推把是用重量轻的杉木做成的,有一米半长,推磨时,推把的左右各站着一个人,两人劲往一处使,将沉重的磨盘推动起来。推把的两端被绳子吊在空中,绳子和石磨一样,也是按顺时针转动的。到最后,我们有气无力的,东倒西歪,站不稳脚跟,差点被推把撞了个满怀。在煤油灯的映照下,豆浆像白晃晃的琥珀,晶莹剔透,是那样的吸引人呀!
腊月二十九晚上,母亲在炸豆腐,而我们则围在一块做红团,捏的捏,印的印,蒸的蒸,忙得不亦乐乎。印红团有学问,要不时扬面粉,印的时候手掌心应用力按,否则,红团上面的图案就印不出来。热气腾腾的红团出笼了,在煤油灯下,一团团白色的水蒸气缭绕上升,像冬日清晨袅袅腾腾的烟雾。红润的红团上面,那个代表吉祥如意的“寿”字,把煤油灯的光亮烘托得格外温馨。一元复始春为首,除夕夜,母亲往煤油灯的灯座里灌满了煤油,让煤油灯彻夜地点燃着,并在室外点燃了一堆篝火。这就是守岁,一种总能让人刻骨铭心的守岁。没有大红灯笼,没有一颗花炮,也没有太多骤然而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只因为有了煤油灯,除夕夜就是温暖的。在煤油灯下守岁,万户皆春色,千村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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