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英
有时空闲,边品茗,边回忆往事。我眼及阳台上的一种供观赏而不知名的草本白花,忽想起紫云英。
这名字真美,现在的青年人肯定很少见到它。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集体化的田野上,经常可以看到它。一般在夏收秋种前,它连成一片,开着紫红色或白洁的花,摇曳生动地点缀在匍匐于地绿叶绿茎上,如锦绣的地毯。其实,那是一种“绿肥”,农民种植它,目的十分简单,就是要在秋种前,耙犁翻土,把它完全覆盖在土块之下,让它腐烂,化为肥料,以改善土地的养份。
在埋葬它们前,农民们从那些灿烂的地锦中收获种籽,以便明年再种,让它再生长,再埋葬它,再利用它们牺牲后的价值。我在1975年春季退伍返乡,一时还不熟悉农活,只在家休整。正在愁得发慌时,一位战友来访。这战友出身于小商小贩家庭,遗传有经商的基因细胞。他提议联手返回过去驻地,去采购紫云英种子,运回来售给农民,从中赚些差价。他策划每人筹资100元,就可以赚到钱。100元在那时也是大数字。我无奈,向一位亲戚红脸借支(退伍费我已花光了)。亲戚同情我的处境,不情愿下还是援手支持。我们上了火车,这位战友不让购票,他买了每张1元接点台票,以送客为名上了火车,一路倒也相安无事。我心里有只兔子般跳个不停,羞色满脸不退。我的战友说:“听我的,与你无关”。火车进入驻地省份的第一站,乘务员开始查票,我的战友迅速地补上下一站下车两张车票,分给我一张,算是顺利地逃过一“劫”。我们在目的地车站下车后,只在站台溜达,待旅客全出站后,才从偏门出去(这是逃避出站查票),这为我们节约了相当的车费(全程12元,只买2元)。他很有趣味地奚落我:“说你书读得多,胆子就是小,有点呆,不省白不省”。我“佩服”他,还是惭愧不已。
我们去找的是我原来的副班长。这次我们造访,他十分高兴,带我们到溪边洗澡,依了我们的来意,为我们到邻居家买到我们需要数量的紫云英种子。一切顺利。第二天他送我们到县城,我们买了火车票,准备返回。
万万没有想到,当我们挑着“种子”进站后,被站警拦住了。挑各类担子的不少,不知为什么偏偏拦下我们,至今是个“谜”。我的战友说可能是我“不自然,不像lsquo;挑担子rsquo;的人”。警察结论这属于“农资”产品,是由政府农贸部门专营,我们解释了恳求了半天,当然也说了假话,把这说成是生产队派出来采购的,警察态度尚好,说:“回去开证明,只要有县一级农资部门开的,就可放行”。我们在火车站站台上漫步,很无奈,很失望,也很后怕。第一次做生意就失利了,赚钱的幻想一下子破灭了。
这位战友不甘心,劝我找当地的武装部熟人疏通。他以为我在交际上“无所不能”,“你的朋友多!”我被动地翻着“友人通讯录”,很经意间看到一个熟人的名字,单位就是当地武装部,是在一次会议上认识的。我们硬着头皮走访了这位朋友,他也惊讶“这种东西怎么不能流通?”,他打了电话,也骑车去找火车站,但回答的结果是“没有办法”。照常在伙伴的安排下逃票返回老家。这个伙伴倒强口宽慰我说:“你只在家等待,不要怕,我有办法开到证明。”家人见我“空手归”,口头上也宽慰我:“你不是做这类事的料。”一家人围桌用晚餐,一阵默然,气氛沉闷了许多。
大概过了一个月余。这位战友来到我家。我看到他蓬头垢面,衣裳不整,脸黄肌瘦,心中又一阵慌张。他笑嘻嘻地往口袋里掏出100元整钱,塞给我说:“度日如年吧!就这么些了,保本,去还你的借主吧!”我让他先洗澡,余言后叙。
夜幕降临了。我用“金刚刺”酒,几个小菜款待战友。三杯下肚,我的战友描绘出我不在场他所经受的一番经历。那天分别后,他一回家,就四处筹借款项,置买了酒、烟、桂元干等礼品,又一一拜访,连“下跪叩头”这礼仪都用上了。幸好开出证明,就直奔事发地。找到火车站派出所扣物的经办警察。想不到一下子就被上了手铐,送进“囚室”hellip;hellip;最后放出他,他凭证明取回紫云英的种子,托运回到福州,又去找了我过去的一位福州朋友帮忙出售了种子,就直接来到我家。
面对这位战友,我只能噙着泪花,一口又一口喝着“金刚刺”。夜深了,我们都醉了,打横同卧一床。
紫云英,那风情万种的美丽的草木,由不断被种植不断奉献美丽不断被埋葬而最后也失去它愿意牺牲而作奉献的价值,淡出它那不知个中滋味的田野舞台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