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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箱(五)
【发布日期:2012-04-26】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在村里,社员不仅仅在生火煮饭时使用风箱,在好多场合,他们都会用上风箱。在街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临街店铺,竹器店里,他们拉着风箱,劈竹,抽条,刮垢,把竹放在炉火上面反复地烤着。功夫硬,式样新,这是一批能工巧匠,他们编成千种雅,做得百般精,仿佛手中的绝活是与生俱来的,特别是做竹扒,一节再普通不过的竹,在他们的手中开花了,这朵“花”就是一只张开的大手。
那时,我隔三差五就要上一回街,帮大人买生活用品,路过竹器店时,总禁不住往里面多瞧几眼。“呼——呼——呼”,风箱快速地拉动着,炉火烧得亮堂堂的,他们不停为手上的竹片斗角钩心,弯曲的成了直形,一番转动后,又将是一轮圆月。有一个外乡人是收购鸡蛋的,他就租住在邻居家。夏季里,太阳一下山,他就把那张藤条交椅搬出来,在苦楝树下,他躺在交椅中,一只手慢慢地摇着蒲扇,一只手反复地搓着胸部,一双眼睛透过斑驳的树影,望着月,唱着歌,聊着天。“社员呀,都是hellip;hellip;”,他唱的或者说是哼的那一段子,是时下社员耳熟能详的歌曲,我记得,这可是一首赞美社员的流行歌曲。我最感兴趣的是,他这张交椅是如此的精致,为此,我们小孩还趁他去解手的这个空档,争先恐后地坐上去,好好地体验一回hellip;hellip;他的这张交椅就出自眼前的这个良师手下!
最让人惊叹的是,他们在炉火上,把一根坚硬的木头做成了一张弯弯曲曲的犁!犁是翻土用的农具,做犁用的木料非常讲究,社员用的全是石榴树干。石榴浑身是宝,它是一种小乔木,叶子长圆形,花多为红色,那球形的果实非常好吃,而石榴树干更是一绝,只因为它的树干坚硬无比,不用说用手去掰,就是用斧头去砍,也不会轻易将树干削成两截,这样一来,石榴树干成了犁独一无二的原材料,犁整天浸泡在水田里也不会腐朽。如此坚硬的木料,竟然在炉火上按照大小尺度,一点一点地弯曲成型,除了工匠的匠心独运外,风箱的作用十分明显。
在竹器店的隔壁,铁匠铺里的师傅更是了不得,他们敲敲打打,火花四溅,万千星斗,把一块铸铁制成一块弯板。这一块弯板便是安在犁铧上方的犁镜。表面光滑,亮光光的犁镜,能把犁起的土翻在一边。
铁匠铺里的那风箱比家庭里的大一些,“呼——呼——呼”,风箱拉个不停,里头充斥着烟雾,两个师傅左手用火钳紧紧地夹住发红的铁板,反反复复地敲打着,先是正面,接着是反面,铁板渐渐变暗下来了,师傅把铁板放进水桶里,水里发出一阵长长的“吱——吱——吱”声,而水面上也瞬间冒出一个个气泡来,水像是沸腾似的。过了一会,师傅把铁板从水中捞出来,再次快速地拉着风箱,炉火像一条条火蛇,纷纷向上冒出火舌。师傅用毛巾擦了擦汗水,夹住铁板,在火炉上正面反面地烧烤起来。在烈火中,铁板又一次变得通红,冒着火光,像是要熔化成铁水。师傅掌握着火候,及时将炽热的铁板夹出来,用铁锤快速地敲打着,锻炼着,铁匠铺内一片嘈杂的“叮当”声。师傅手中的铁锤,它的柄是用竹片做成的,敲打时,竹柄在来回弯曲的同时,嘎吱嘎吱地响着。师傅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铁板,尽管此刻他们已是满头大汗,但他们不敢停下手中的活。铁板要的是千锤百炼,一停下,铁板就会冷却,制作出来的犁铧、铲刀、菜刀、铁锹、铁锨、锄头就会不结实,一砬到硬的东西就断了截。千锤下,铁板成型了,师傅把它浸泡在水桶中,隔了个把钟头后,捞起一看,氧化后的铁板呈深灰色。
师傅有时也带着风箱,挑着担子,翻山越岭,走村串户,一路吆喝:“补——鼎——补——铝——锅”,替社员补缺拾遗,翻旧成新。小孩常常学着他们的腔调,听到他们的吆喝,也跟着高呼一句:“补——鼎——补——铝——锅,越——补——越——塌——底!”小孩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油嘴滑舌的,大人都笑弯了腰,接着,又大骂小孩,学着别人说话,嘴巴会破裂。这是一句农村常用的骂人语言,而嘴巴一旦开裂了,他们会教小孩往嘴唇上沾稀饭汤,过了数天,嘴巴就会好起来。“你们的嘴巴开裂了!”小孩拾人牙慧,说着跑开了,远远地,他们还在重复着刚才的那个长调子。修理锅的师傅就站在身旁,大人有点尴尬,不知道师傅是否把小孩的话往心里想去。而师傅呢?他是诚心修万物,巧手利万家,很快,他把砂锅的漏洞补上了。“刮锅垢时,最好别使劲刮修补之处。”师傅提醒主人一句。
在街头,一到夏季早稻收成后,就有人在抢眼处架起炭炉,替社员爆米花。爆一斤的米花要七、八毛钱,比一斤白大米的价格还贵,但社员喜欢吃,也就舍得花这个钱。特别是在节日中,爆米花的社员络绎不绝,在街头排成了队,他干脆搭了一个炉灶,用上了风箱,这样一来,爆米花的速度加快了。他打开滚鼓,将大米倒进,一手拉风箱,一手摇滚鼓,几分后,他停止拉风箱,将滚鼓取下,往麻袋里一敲,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米花倾泻而出,香气四溢。仅仅几分钟,一、两斤的大米一下子就变幻成一大袋的米花,像变魔术一样,总让我们感到滚鼓的神奇。仅仅一个节日,爆米花的人就赚得一满钵钱。那时,谁家有什么喜事,诸如宝贝满月了,社员脸上喜滋滋的,端着大红的寿盘,挨家挨户地分花生和米花。一年中,我们能吃上好几回。后来,学校的附近也有人在爆米花,我们经常去买。“嘭”,一声巨响像一个巨雷,把教室的窗户都振动了。班主任正在上课,那一声巨响,让她的手指瞬间哆嗦一下,结果把一整盒粉笔碰翻了,撒了满地。不知情的她皱了皱眉头,离开讲台,趴在窗户上想看个明白。我们大笑起来。这样持续了几天,教师们不免心中抱怨,叫苦连天。下课后,校长找那个爆米花的交涉,责怪他这是在干扰学生们的上课。那人还想辩白,校长急了,说:“你爆米花的声音比上课的铃声还响亮,孩子们都听不见铃声了!”爆米花的在嘟嚷什么似的,慢吞吞地收拾担子,这才悻悻而去。校长走后,我们哄堂大笑,他说滚鼓的爆炸声比铃声还来得响,能不笑吗?
很多年过去了,村里好多当年拉风箱的老人相继离开了人世。村里的炉灶,有的随着新居的搬迁而消失在铁锤下,有的正静悄悄地存在于蜘蛛网遍布的旧房中。“呼——呼——呼”,这一阵阵曾经影响几代人,并让他们耳熟能详记忆犹新的声音,已经在我们的耳畔消失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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