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野
社员带上米筛,上生产队库房捡种子时,我们小孩经常跟着去,也总能帮上忙。我们最喜欢捡花生,每当此时,社员就会把不饱满的花生送给我们吃。这是一种特殊的待遇。社员在给我们花生时,总是看着生产队队长的眼睛,并故意提高声调,把“不饱满”三个字咬得特别清晰。我们心领神会,这是说给队长听的,种子是生产队的命脉,谁敢偷吃种子?队长有时被蒙混了:社员塞给我们的“不饱满”花生中,往往掺杂着几颗“饱满”的花生。也许,这个雕虫小技队长早就识破,只是对我们小孩网开一面罢了。
社员在库房干活有工分,我们赚到几颗花生吃,解解馋。一会,我们金蝉脱壳,溜开了,库房门前一大片空地,垛着稻草。稻草是上一年的,草垛顶端的稻草历经风吹雨打,都发霉了,而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鸟雀们却对草垛情有独钟,频频光顾这儿,啁啾一片。这会,这些草垛成了我们的自由王国,藏匿在草垛的周围,玩弹弓对射的游戏。正当我们玩得不亦乐乎时,队长站在库房门口,隔着草垛大喊:“还不来帮忙,回头加餐可就没有你们的份了!”一听说晚上要加餐,我们纷纷走回库房,装模作样地捡着花生。这天晚上,我们和社员享受着同一种待遇:吃上了一顿焖饭,饭里头还有香喷喷的花生米!
库房是生产队最好的一幢房子,在生产队中,就库房的墙壁是用清一色的红砖砌成的。这年夏天,县广播机不停地播放着有十二级台风将登陆的消息。当时的台风等级,就分十二级,也就是说,即将来袭的台风是最高等级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多社员也没遇到如此高等级的台风。社员早早就把家中的孩子转移到库房,是呀,在他们的心目中,库房便是一座安全岛。室外,风呼呼地刮着,库房后面有几棵苦楝树,从东南方向刮来的强烈的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树梢的枝叶刮断,并翻过屋脊,飘落在库房门前。特大台风开始显示它的威力,一开始便给人们来个下马威,作了铺垫,渲染了气势。很快,密不透风的雨点砸下来,落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风挟着雨,雨裹着风,从屋檐上滴下的雨水,在狂风中像一片飘荡的水帘,如急流咆哮,向着草垛奔腾而去。库房屋顶的瓦垄非常坚实,无奈还是经不住十二级台风的考验,不时有瓦片掉落下来。室内一片惊呼。社员赶紧叫我们两手抓住米筛,顶在头上,防止被台风掀开的瓦片砸伤头部。夜色提前降临,我们极度困乏,双手抓着米筛,紧靠着墙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们仿佛听见鬼哭狼嚎,阴风惨惨,“呼——呼——呼”的东南风,让人不寒而栗。在这个难忘的台风夜中,一座库房成了生产队的城堡,而一个米筛却充当我们保护神的角色。
台风过后,一片狼藉,社员忙着抢收早稻。我们也下田帮忙,带上米筛,把那些被台风刮断的稻粒捡起来。因为台风带来丰沛的降雨,溪水猛涨,上游水库中的大鱼也被冲走了,大鱼在浑浊的溪水中若隐若现。社员操着米筛和畚箕,拼命地往水里捞。社员的收获不断扩大,捞上来的草鱼,小的三、四斤,大的七、八斤,我们曾经也在池塘中捉到草鱼,最大的还不到一斤,在池塘中,能捉到这类草鱼,算是一件不简单的事了。我们始料不及的是,之前捉到的大鱼和今日大人捉到的小鱼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见到如此大的草鱼,我们这会可是大开眼界,站在溪边大呼小叫。这个十二级台风,先是带给我们彻夜的心惊肉跳,天一放晴,却带给我们意外的心花怒放。而那个米筛呢?在台风夜中替我们挡住瓦片,在晴天中又送给我们一顿免费的午餐。
米筛带给我们的不止这些。稻田上,库房前,晒谷场中,在早稻收割期间,麻雀像过节一样,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们把米筛放上去,在米筛中撒一把稻谷,并在米筛的框上顶着半节竹筷,在竹筷的中间系上一条长长的绳子,拉着绳子,远远地等待麻雀往里头钻。米筛被竹筷顶起的那条缝隙,便是我们留给麻雀的一道鬼门关。麻雀飞来了,落在距离米筛数米处,停了下来,往米筛里头瞧了睢,接着挪着碎步,若无其事地绕着米筛转圈子,就是不往里钻。大家有点心灰意冷。这可把我们急死了。怎么办呢?一个同伴提议,不如将米筛顶高一点。这倒是一个办法,大家照办。你还别说,这办法很快就见效:麻雀先是在米筛外面站了一会,像是东张西望似的,然后它就一路小跑,要钻进去了。同伴心里火急火燎的,麻雀刚要往里钻,他就迫不及待地拉动米筛。麻雀反应灵敏,翅膀一扑棱,飞走了。我们扑了个空。大家扑哧一声,笑骂他一句。不经一堑,不长一智,我们重新顶起米筛,一只麻雀警觉地观察周围一番,便大摇大摆地往里头钻,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新鲜的稻谷。这可是一顿美食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我们轻轻一拉绳子,那只埋头啄稻谷的麻雀成了瓮中之鳖。初战告捷,我们个个兴高采烈。好事接二连三,又有几只麻雀不知是计,钻进我们布下的这张“天罗地网”。大人日常用的米筛,这会成了我们捕捉麻雀的最好工具。
有了不少的收获,大家自然眉开眼笑。该如何处置这些麻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