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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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筛
【发布日期:2012-09-09】 【来源:本站】 【阅读:次】

□田 野

用稻谷当作捕获麻雀的诱饵,用米筛当作关住麻雀的天网,这一切我们都是瞒天过海,冒着被大人打骂的风险干的。正因为如此,当捉到若干麻雀后,我们也只能背着大人,悄悄地来到山脚下的一片龙眼树下,开始宰杀麻雀。一片龙眼树成了我们歇脚的好地方。把米筛铺在地面,我们掏出身上的小刀,对麻雀动手了。这情景和腊月底生产队宰猪杀羊如出一辙,生产队队长亲手操刀,把猪肉切成细块,也许是熟能生巧吧,反正他切的每一块内,十不离九都接近一市斤。他手中的刀便是一秆称!切肉,称肉,分肉,抓阄,领肉——这一切都是在一个特大号的米筛上进行的。社员宰的是两百五十来斤的猪,而我们宰的是一只不足四两的麻雀,不可同日而语,这不,我们手中的小刀就可以对付麻雀了。小刀有几种:削铅笔用的,拉锯的钢片改造的,还有就是小弯刀。小弯刀是我们特制的,其实也很简单的,把筷子尖端大小的硬铁线截断一节,有十二厘米长,用钳子将铁线的一端折成一个半封闭的圆圈,再用锤子把圆圈敲打成扁形,在磨刀石上磨一会,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就加工出来了。小弯刀曾经是我们身上的一件武器,制作弹弓时,用上它,对准树枝转一圈,脚用力一踩,树枝断了;甘蔗成林时,用上它,凑近底部转一圈,手轻轻一推,甘蔗倒了。这会,各种刀一起派上用场,大家齐动手,宰杀小麻雀。
麻雀宰完了,我们没有现成的锅,如何将这一堆肉变成一顿美食,大家你瞪我,我瞪你,就是达不成一个共识。有人想到了一个办法:不如用香蕉叶包肉,再在外部裹上一层厚厚的黏土,把这个黏土球放上火堆中烧烤!大家豁然开朗,马上动手,有的上公社陶瓷厂取黏土,有的上溪边扯香蕉叶,有的就近捡柴火。龙眼树下,火烧起来了,火舌吞噬着那个湿漉漉的黏土球,黏土球渐渐变硬、变黑,成了一块黑乎乎的煤炭!大家都盼着快点吃上麻雀肉,就不断添加柴火,很快,黏土球上裂开了几条缝,一股股香味从裂缝中冒出,让人垂涎欲滴。我们沉醉在一片欢乐里。
后来,我们又如法炮制,吃了几回香喷喷的麻雀肉。更令人兴奋的是,有一天,我们想到了公社陶瓷厂,充分利用烧窑这个时间段,烘烤麻雀肉。陶瓷厂像一条长六、七十米的大蟒蛇,成三十度倾斜,其两侧的壁上,有很多个小洞口,烧陶瓷时,人站在高处,往洞口里扔柴火。等到烧窑结束了,这些小洞口被砖块重新堵上。虽然被堵上了,但小洞口的外面依然滚烫,我们便把麻雀肉用黏土和香蕉叶包裹,黏土球就放到小洞口上。烘烤麻雀、甘薯和芋头,这个火热的小洞口得天独厚,俨然就是一个我们烹饪“山珍海味”的灶台!在这儿烤出的东西那才称得上香甜,和平日锅中煮的东西不可同日而语。
当我回家时,母亲一眼就看出我手上的米筛,便责问干啥去了。我们用米筛捕获麻雀,接下来还有宰杀和烘烤的环节,这前前后后就是两、三个钟头,而母亲却在家里头到处找米筛。做饭下锅时,她总会把米铺在米筛上,仔细检查夹杂在大米中的砂粒。这会,母亲见我支支吾吾,就一手夺过米筛,凑近一看,发现上面滞留的血迹和麻雀的羽毛,一下子都明白了。她沉着脸,哧的一声撕下一块破布来,一点一点地擦掉米筛上的血迹。母亲的脸色令人不寒而栗,我屏声息气地看着,心里怦怦地跳着。母亲和村里的很多妇女一样,她们这一代的女性,不敢宰鸡鸭,更甭提宰麻雀甚至吃狗肉、老蛇肉之类的事。米筛,还有斗笠,这都是母亲的最爱,这下,我触犯了她的禁忌。母亲一声不吭,揭开米缸,往米筛上铺了一层米,便低头拾砂粒。一会,她下锅,往灶坑中填了几把树叶后,就拉动风箱,在一阵阵“呼——呼——呼”的声响中,室内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雾。火烧旺后,她起身,往米筛上倒了几斤的黄豆。搁在膝盖上的米筛,稍稍向外倾斜,“哗——啦——啦”,这一倾斜,黄豆像大珠小珠一样,滚落下来,这声响极像流水。米筛表面滑溜,而黄豆的表面更是这样。母亲把滚落下来的黄豆又往上拨,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音hellip;hellip;
在黄豆的“哗——啦——啦”,以及风箱的“呼——呼——呼”声中,母亲怒气消失,脸色恢复了常态。这一次,母亲饶了我,而之后发生的两件事,却彻底惹她生气了。一次是,我用米筛来推圈。那时,我们都迷上了推圈,用一根铁柄推着一只铁圈或者竹圈,在马路边、砖埕中、田埂上乱跑。在比赛中,同伴突发奇想:谁有能耐,就用米筛来推?大家都不服输,就把家中的米筛拉出来练习,结果,我把米筛推进了一条臭水沟,母亲知道这事后,大骂我一顿。还有一次是,我用米筛来晒捡来的龙眼核。那时,街上有人收购龙眼核,每市斤是七分钱,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买上了一大堆的连环画。而我用米筛来晒龙眼核,不经意间,又触犯了母亲的最大禁忌。她出生在一个满山满谷都是龙眼的村庄,但奇怪的是,她从来不吃一颗龙眼,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见到龙眼核,她便叫喊想要吐,一旦脚踩上龙眼核,比踩到耗子还恐怖!见到米筛中铺着满满的龙眼核,母亲发出一阵尖叫,继而唠叨了半天。
一个米筛,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母亲这一辈子的劳劳碌碌;一个米筛,就像一个年轮,刻划着母亲这一代人的酸甜苦辣。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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