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在钓青蛙中,还有一件令人难忘的事。从村里的那座石拱桥往上,溪水在狭窄的山谷间流淌着,澄澄的波光映着随风摇曳的芦苇。这是一片安谧肃静的景象,我们从下午开始,就牵着牛顺着溪流往上游行走。溪畔的绿草就像青青的麦苗,牛陶醉其中,而我们也到距离溪流附近钓青蛙去。这个池塘,水不深,异常清澈,我们可以清楚地见到青蛙流动中的蹼,以及好奇地望着我们的大眼睛。在如此幽静的环境中,青蛙跳得更欢,游得更乐,而我们的垂钓也随即开始。
不知不觉间,一轮落日正金光夺目,在山的西面缓缓落下,在我们视野的尽头渐渐隐没。大家这才想起在溪畔吃青草的牛,可是,哪有它们的身影呢?我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赶紧把人马分成两拨,一路往上游,一路往下游,快速地寻找牛。结果,两路人马都一无所获,重新聚到一块的我们开始焦急起来。焦急中,一个同伴提醒:牛一路吃草,一路拉粪,而且,它们的脚印和粪都是新的。我们通过这个办法,一直往山坡上找,并在一座寺庙附近发现了它们。此刻,它们正在抬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甘蔗叶子。因为这是一片黑皮的甘蔗,个子比较矮小,牛轻而易举地吃到甘蔗叶子。天色变得昏暗,当我们牵着牛往回走,路过那个池塘时,听到池塘中的雄蛙响亮地叫着,夜晚开始了,它们的夜间活动也拉开了序幕。
生产队有一个社员,他白天上山捉老蛇,晚上上稻田捉青蛙,大家都戏说他这辈子伤了那么多的老蛇和青蛙,下辈子肯定会变成这两样动物!你猜他是如何回答的?“那我就当老蛇得了,在阴曹地府还能吃上青蛙!”社员上山捉老蛇,我们是不敢跟着去的,只是有几个晚上跟着他去稻田捉青蛙。他是提着矿灯去的,在夜色中,那矿灯就像一道闪电,照向脚下的稻田。此时的稻田,蛙声一片,在强烈的光照下,稻田中的青蛙反应迟钝,乖乖受擒。事实上,它们也无路可逃,稻田可不是池塘,那一滩浅水是藏不了身的。这一夜,他捉了三十来只的青蛙。第二天晚上,我们照本宣科,也去稻田捉青蛙,我们手中没有手电筒,更不用说矿灯,只有一盏煤油灯。煤油灯的光线微弱,等我们拨开稻草,听到风声的青蛙扑打着蹼,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我们蹑手蹑脚地在稻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浑身是泥水。还好,煤油灯没有损坏,我们捉青蛙,这一次,我们几个人站在不同的方位,从各个方向向青蛙包围过来,总算捉到了一只青蛙。这是一份厚礼,有了这次斩获,在接下来中,我们如法炮制,又捉了几只青蛙。起风了,我们个个湿漉漉的,有点冷,再说鼓捣了大半个晚上,捉到的青蛙却屈指可数,真有点心灰意冷,说起来还真得不偿失。还是白天去钓青蛙好,钓得多,风险小。
第二天,我被父亲大骂一场。他这是担心我:万一掉进池塘,连命都得搭上!而母亲却笑着说,她后半夜起来煮饭,听到青蛙的叫声,还以为水缸中有青蛙!我听罢,哭笑不得。
那时,邻居住着一对收鸡蛋的父子。作为外村人,他们的到来,创造了一个纪录:他们是我们大队第一个搞副业的人。生产队对搞副业的社员卡得非常严,一旦被发现了,生产队和大队的人都会找上门来,并扬言要把口粮扣押下来。他们是外乡人,生产队或大队的工作人员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他们父子俩每天都挑着一副精致的担子,走村入户收鸡蛋,而我们也会经常跟着去。村里放映一场电影,那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事,因为我们整日里跟着他们走,所以,哪个村子晚上要放映电影,包括放映哪部影片,我们都一清二楚。这天晚上,我们早早地往隔壁村赶路,并把鱼竿带上——在山脚下,有一个池塘,那是青蛙的快乐王国!邻村是一个小山村,两场电影放映完毕后,已是上半夜十一点,而当我们下山路,赶到池塘时,差不多是午夜了。通往山脚的路非常陡峭,又只有一条小路,还好,我们手中的鱼竿这会成了一把探路的拐杖,也是一件防卫的武器——我们曾经听说,在山路的半程有一座小庙宇,有个时段,小庙宇一带半夜有一种怪异的嚎叫,像是野猪的叫声。在荒郊野外的,这种声音自然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我们来到了那个池塘。这儿万籁俱寂,后半夜的萤火虫,一点也不显得疲倦,它们看见手电筒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向池塘方向聚集过来。它们神经兮兮地围绕着我们转,像一只只幽灵,我们心中害怕的小虫也不断增多。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对着茫茫的夜空大喊几声,不管这是否算得上自欺欺人的做法,反正,我们用这种办法驱逐了心中不少的恐惧。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池塘中的青蛙清晰地暴露在我们的眼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