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地瓜叶煮稀饭，地瓜叶炒菜，地瓜叶炒米粉，这是那个时代司空见惯的菜。特别是中秋时，家家户户都用地瓜叶炒米粉，这可是一道老少皆宜的好菜。
地瓜是社员栽种的主要作物之一。冬季里，社员将地瓜蔓割成一节一节的，每节大概有二十厘米长，并密密麻麻地栽种在地里，这是来看地瓜的种子。冬季和春季中，田野中经常下霜，社员在地瓜蔓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稻草，用此举来防霜冻。尽管社员的预防措施很到位，但还是有一部分的地瓜蔓被冻死。
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社员开始翻土，栽种上了地瓜，他们称之为早地瓜。农历来了，在这红五月中，地瓜蔓拼命地生长着，蔓细长，匍匐地面，一片郁郁葱葱的。端午节那天，村里的女社员早早地上田头，一手抓起地瓜蔓，一手不停地摘叶子。这时的地瓜叶嫩嫩的，用指甲轻轻一掐就断了。在掐地瓜叶时，母亲说，尽量往地瓜蔓的外侧找叶子，不要太靠近块根，否则，会伤了正在“发育”中的地瓜。
端午节这天，掐完地瓜叶后，我便去擀面条。全家人都在等刚出的地瓜叶，以及新面粉碾成的面条。我双手拉着转轴，沿着顺时针方向，飞快地转动着。因为站位不好，也可能是太发力，转轴一下子像飞机的螺旋桨一样，又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撞到了我的胸口。瞬间，我晕头转向，重重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我喜欢擀面条，加水，揉合，再把一片片像雪花一样的面块，倒进一块倾斜的板上，随着转轴的转动，刚才的面块被碾压成一条平坦的“公路”，“公路”不断从转轴往下坠着，加工面条的人拉着“公路”，进入另外一个小转轴，从小转轴下吐出了飞泻而下的“瀑布”，那就是面条！擀面条确实是我的拿手好戏，只可惜，端午节那天，却阴差阳错地受伤了。尽管胸口还隐隐作痛，但一碗地瓜叶炒成的面条下肚后，我精神为之一爽，连说好吃！
好吃的还在后头。再过了些时日，母亲便下田挖早地瓜。地瓜还小，所以母亲一次仅仅挖两、三个，一家人分着吃。这个时候的地瓜，外面有一层薄薄的皮，桃红桃红的，像山上熟透的水蜜桃一样，非常好看。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煮熟后的地瓜，外面那一层艳丽的颜色依旧存在。已经有几个月没吃上地瓜的我们，对母亲说，就吃一小块，还不够塞牙缝！“地里的地瓜正在长个，再等数月，一个就能顶现在的两个，吃了多可惜。”母亲说。我们也不再跟母亲要吃的，就找了个机会，偷偷摸到田里，挖了数个地瓜生吃，然后把土壤填上。虽然，我们做得天衣无缝，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母亲顺着垄中的脚印，找到了我们下手的方位。用手一扒，土壤是松动的。回家后，母亲拿眼睛直盯着我们，说：“地里的老鼠真厉害，把地瓜完完整整地吃掉后，还用土壤把窿填上。跟戏中诸葛亮唱空城计一样！”我们还以为母亲被蒙在鼓里，哪知她已识破我们的小把戏。这会，我们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插秧过小满，做死无一碗”，早在春耕时，社员就说过这样的话。果不其然，这年的早稻全面欠收。火热的六月天来了，紧张的早稻收割全面铺开。收割后的稻田，社员要栽种地瓜。社员要犁田，把收割后留在地里的茎和根翻一遍。有一年，碰到干旱，密密麻麻的稻茬像一排排木桩一样，死死地钉在稻田中。农时是误不得的，因为土壤实在坚硬，犁也派不上用场，父亲和母亲就叫上我，用锄头开挖，一锄一锄地挖稻茬。每挖一锄头，相当于挖出一块硬巴巴的泥块，只有扬起锄头奋力砸，泥块才能变成松土。从早上六点就开始挖，到了晚上七点，还有半亩的稻茬没有翻，而整个人累得都快要塌了，特别是双手，起了好多的泡。第二天，再挖时，手中的泡裂开了，非常疼。我们三个人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把一亩面积的稻茬翻了个遍。第三天，开始修地瓜垄，我修的垄像一条大蟒蛇一样，父亲说，这样整垄，一亩地栽种不了几株地瓜。他的锄头就像一把利刃，从我修的垄中央劈开，一条垄一分为二，好看多了。而且，父亲整的垄，上面的土非常松软，就像是用面条堆积起来的。他果然是一个种田的好手。到了下午四点，垄整好了，开始栽种地瓜。我负责分地瓜苗，每隔十厘米，就往垄上扔一截地瓜秧，垄上像铺上了一层绿色的长绳。父亲边倒退着，边插苗子。他插得飞快，而我和母亲则去小溪中挑水。说是去挑水，其实是去舀水的，此刻，小溪早已断流，早在前一天晚上，我们就在溪流中间挖了一个坑，有一米五深。靠这个坑冒出的泉水，我们不停地浇刚栽种的地瓜苗。始料不及的是，地瓜苗刚刚浇了一半，突然变天了，一时间，风雨交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