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这是两个月来下的第一场雨,田野中干活的人都被浇了一身雨,但没有一个人不欢呼雀跃的。这是一场及时雨!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社员始料不及,而接下来出现的另一个现象,更是大大出乎社员的意料:几天后,父亲率先发现到,垄中的地瓜苗逐渐枯萎了。拔出来一看,父亲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受到一场惊吓——埋在土壤中的地瓜苗根部变得黑乎乎的,像烧焦一般。社员百思不得其解。这也难怪,这都是那场暴雨惹出的祸:由于长久旱不雨,土壤好比一堆火炉,虽然下雨了,把土壤表层淋了个透,而土壤的深处,依然是一片火热。就这样,埋在下热上冷的土壤中,地瓜苗的根部被烤成了木炭!久旱逢甘霖,这可是一把双刃剑!
父亲心里难过得很。好在接连几天都下雷阵雨,垄沟里的水都溢出来了。我们重新下田,我拔枯萎的地瓜苗,父亲重新栽种一遍。
到了农历七月,地瓜蔓已爬满了垄,给地瓜田最后一次施肥的季节来临了。轻轻地,我们双手左右开弓,把垄沟中地瓜蔓全部放到两侧,在垄的一侧挖开,一个个如手指大小的地瓜裸露出来。我们先往土壤中施尿素,再施土肥。最后,把土壤重新埋上hellip;hellip;此后,地瓜蔓发疯地在田中匍匐着,并把一条深深的垄沟掩盖掉。到了中元节时,吃地瓜叶的时令来了。中元节是农村的一个大节日,这天一大早,女社员就去地瓜田,掐地瓜叶。在掐地瓜叶期间,我们也把地瓜蔓拉起来,因为,地瓜蔓在垄沟上扎下白色的根,像雪白的胡子一样。这些“胡子”的危害极大,它们和块根争夺肥料,并“生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地瓜。为了让垄中的地瓜充分吸收到肥料,就得把这些“胡子”及时斩草除根。
回家后,我们全家人都忙着撕地瓜叶的皮,就像剥香蕉一样,把外面的一层嫩嫩的皮剥掉。在剥叶子期间,我们用指甲,在剥掉的叶子上轻轻掐着,做成了一对“耳坠”。这“耳坠”挂在耳朵上,冰冷冰冷的,很好玩。我们戴着“耳坠”,等待母亲炒米粉。因为是过节,母亲多往米粉中加了一勺子的肉油。香喷喷的米粉出锅了,我们争先恐后地吃起来。在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能吃上一顿如此好吃的米粉,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们几乎是天天吃地瓜叶,要么是炒着吃,要么是煮地瓜叶粥。绿油油的地瓜叶,密密麻麻地铺在粥的上面,像是一张绿色的地毯!在门前的苦楝树下,一碗粥,一碟地瓜叶,或许还有一条泥鳅什么的,反正左邻右舍都吃这个,大家边吃着饭,边聊着天,从天摸黑开始吃,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半。这时,县里的广播机播音结束了,大家陆续回去睡觉。晚上,我们经常跑去玩,也经常去池塘钓鱼、钓青蛙,甚至组织一大批人马上山掏鸟窝。肚子饿极了,大家就挖地瓜吃。直到有一天,山上出了一件事后,我们才不敢去挖社员的地瓜。有一段时间里,山上地瓜遭到不明身份的动物破坏。莫非,山上闹鬼不成?生产队召集社员开会,社员七嘴八舌,屋里说说笑笑的闹腾得挺欢——有些社员从地瓜和地瓜叶被啃的痕迹,田中留下的脚印,以及土壤被挖的深度,他们由此判断出,这个不明破坏物就是野猪。只不过,野猪匿影藏形,不露真相罢了!也有些社员不赞同这个观点:明眼人都知道,这儿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山老林,哪来的野猪?山上有野猪,那是蒙人的。双方各持己见,而作物被糟蹋却是不争的事实。就这样,一些社员摩拳擦掌,在山上的田地里,精心布下了铁夹子,就是他们所说的“老虎夹”。“老虎夹”威力非常大,可不是闹着玩的。隐藏在地瓜田中的“老虎夹”没有捕获到所谓的野猪,倒是一个社员自投罗网:他的双脚像是被铁耙子的铁齿耙一样,血肉模糊!那个在社员大会上拍胸脯,说山上的怪物就是野猪的社员,他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而我们也因此从地瓜地里逃之夭夭了。
那时,我家也饲养了一头牛,不大,却非常乖顺,我经常带着它上山。山的背面是一个陡峭的坡,山谷中有果树,我们让牛在南面的山坡上吃草,就下到山谷摘果子。在这个山谷中,我们曾经遭遇到老鹰,也遭到胡蜂的围攻,但我们是九死不悔,乐不思蜀,因为大家都喜欢上这个世外桃源。而当我们到南面后,却发现牛不见了。我们久梦初醒,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向山下找去。绝渡逢舟,在山脚下的一块地瓜田中,几头牛低着头,津津有味地啃着地瓜叶。我们冲过去,牵着牛快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纠缠不清。牛吃的哪是地瓜叶,是社员的地瓜呢!前不久,大队的一个社员被罚了一场电影,就是因为自家的牛糟蹋别人的地瓜田。大队对破坏庄稼的处罚,对偷摘龙眼的处罚,一直都是严字当头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