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凡
会鸣叫的鸡越来越少了。记得小时候,我家每年都喂养十几只母鸡和几只大公鸡。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掏鸡窝。怀着期待,手伸进麦秸垒成的鸡窝,来回拨弄着,突然碰到一个尚留余温的鸡蛋,小心翼翼取出来,存放在罐子里。鸡蛋是舍不得吃的,存到一定数量,母亲拿到集市上卖,我的学费就是这样一笔一笔凑齐的。
最威武的是大公鸡,肥厚血红的鸡冠像个礼帽扣在鸡头上,通身的鸡毛一尘不染,鲜红锃亮,粗壮的鸡爪在地上留下清晰的梅花印。吃的是虫子和粮食,公鸡大多长得挺拔俊秀,像个绅士似的踱来踱去,啼叫起来声若洪钟,曲折婉转,悠长嘹亮。
母亲送走儿子、妻子送走丈夫,求学的学子、谋生的后生,多少悲欢离合都发生在雄鸡唱响的黎明。
我们村离镇里有二十里路,镇里每天只有一辆班车开往县城。去晚了连车票也买不到。考取县一中,每次从家里出发去学校,我都在鸡叫头遍时被母亲叫醒。母亲下好面条,收拾好行李,看着我洗完脸,吃好饭,背上行囊。我要先步行到车站。赶上下玄月,还有月亮斜斜地挂在西天,我踏着冰凉的露水,披着淡淡的月光,走到镇里刚好天亮。最惨的是没有月亮的时候,那时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买手电筒,到处漆黑一片,仅能看清脚下的路。从家里出发,在夜色里穿行,这时,一声高昂的鸡鸣,心里暖暖的,知道还有一个生灵在送我夜行。在漫无人烟的村落间行走,心里毛毛的,听着脚下沙沙的脚步声,期待着那一声啼叫。正是这个黎明的号手,乡村的精灵驱散我心中的黑暗,伴我走向黎明。
现在很难再听到那雄浑的鸡鸣了。养鸡的人家少了,且多为集中喂养。饲料养出的鸡,很多不会鸣叫,不会跑动。一个养鸡的朋友告诉我,大量的生长素已戗杀了鸡的野性,仅是一点生命,载负着饲料供人食用。
怀念鸡鸣,怀念远去的岁月里那声充满野性生命力的雄浑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