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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
【发布日期:2012-12-25】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马士方

翻建堂屋时,从床肚里蹦出了一对煤油罩灯。底座是实心玻璃,中间是铜壶,肚大腰圆的,灯芯上罩着一个有机玻璃,就像单筒望远镜似的,将我的记忆带回了昨天。
那是母亲的陪奁,当年和煤油罩灯一起“陪”进来的,还有香炉、烛台、柜子和箱子等。但不知怎的,父亲似乎特别钟情这一对煤油灯。傍晚时分,有时天刚刚一擦黑,或是上一点黑影子,他就在屋里大叫起来:“洋油鬼子呢?”母亲随口答道:“在小柜子上。”屋里亮起了一盏灯,不一会儿,父亲托着罩灯出来了,宛若托着火炬的自由女神,点亮了暗的夜。
父亲早年做一点小生意,街上有一个酿酒作坊。酒是拿粮食直接淌出来的,喷喷香,销路广,除了卖给附近的酒贩子,剩下的,父亲就把酒挑出去卖,足迹遍布前村后巷。离家的时候,挑着满满一担酒,酒卖完了,又从当地批一点小百货,再沿途叫卖着赶回家。
有一年已是除夕了,父亲还没回家,母亲在香案前插上香,和我的奶奶双手合十,跪在那里不住地祷告。许是婆媳二人的诚心感动了上苍,那天夜里,父亲回来了,裹着一身寒气,出现在大家面前。奶奶举着灯,看他的儿子从前桶里倒出一堆钱,叮叮当当地滚满了一地。母亲抱着我大姐,看他的丈夫从后桶里拎出一桶煤油,听父亲一叠声地念叨:“外边的洋油非常便宜,家里的洋油快用没了,正好买来救救急。”此情此景,惹得我奶奶不禁泪光荧荧然,一叠声地埋怨:“孩子啊,以后我们不去那么远的地方卖酒了,就在家前屋后转转不好吗?”
后来,父亲进了农业社,家也搬进了乡下,那一对煤油灯也一路作陪,照亮了社房,照亮了农舍,照亮了父母一路的辛酸与汗水。在农业社,父母和社员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难得有时间坐下来清洗煤油灯,只在农闲时,父亲才会把它们“请”出来,用碎布头蘸上煤油,极仔细地擦拭着,直擦得煤油灯油津津的hellip;hellip;
煤油灯擦好后,父亲划一根火柴,点亮了两盏灯,开始调试灯芯的旋钮。火头太大,就拿剪子剪掉一截灯芯;光线太暗,就用剪子夹住灯芯,轻轻地拽出一截。调试完毕,那火苗子一动不动的,静若处子,烟雾垂直上升,让我忽然想到了王维的两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每每这时,父亲就显得非常惬意,摸出旱烟袋,装好一锅烟,凑近火苗子,点着了,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小时候我常常喜欢点煤油灯玩,划一根火柴,伸进灯罩里,火苗嗤的一声就蹿起来,在灯罩里一跳一跳的,宛若轻歌曼舞的少女,给贫瘠的小屋带来一份温馨,心海逐浪涌。后来我读书了,学校隔三岔五地停电,父亲特意为我准备了一盏墨水瓶改装的煤油灯,让我带进学校去。其实我很想把那对煤油罩灯带一盏到学校去,父亲却坚决不肯,说那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任何人都不许打它主意。
再后来,家家户户都通了电,那一对煤油罩灯渐渐落伍了,蜷缩在杂物间,落满灰尘。即便如此,父亲依然非常钟情那对煤油灯,依然隔三岔五地为它们清洗油污,然后裹上一层油皮纸,用棉绳扎紧袋口,放进床肚里。
往事依依君莫问,浮尘点点化为云。而今,当煤油灯蓦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分明察觉曾经悄然流逝的岁月,贫寒的,或是温馨的,又悄然入驻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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