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那时,算盘是许多家庭必备的用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许多家庭吃穿发愁,人们用算盘算计着自己的衣食住行,精打细算着自己的油盐柴米,让清苦的生活维系下去。一到晚上,生产队的社员就集中到集体厝的上厢房。他们是来登记工分的,也是来领第二天的生产任务的,或者是来结算的,每个社员的工分是多少,他们各个人应得到多少相应的口粮:稻谷是几斤,小麦是几斤,地瓜是几斤,最关键的是,一个家庭会领到多少的粮票。一个家庭吃的、喝的、用的、拿的,都有清楚的收支明细账目。一副算盘也同时算计着今天的吃喝,以及明日的生产。“自古以来,打算盘的都是算进不算出!我这个生产队队长每天都是算出的。有一天我算盘打不响了,你们才得喝西北风去!”这是生产队队长的一句口头禅。
每当这个时刻,社员就会点起两、三盏的煤油灯,上厢房的光线好多了。借着这光线,社员纷纷凑近过来,认真地核对自己的数据,而生产队的会计和出纳,他们手中都有一副算盘。算盘中间矩形木框内排列一串串等数目的算珠,中有一道横梁把珠统分为上下两部分。他们是晚上最忙碌的人,俩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飞快地动起来,上拨下挑,一颗颗算珠在他们的指间弹出去,拨回来,算珠像一个个听话的小孩,乖乖地站到了指定的位置。这一个位置,就是一个个社员,一户户人家,在夏收和秋收后,可以分到的口粮,在年底来临前,可以领到的粮票。
打算盘,需要脑、眼、手的密切配合。这不,会计和出纳左手压着登记工分什么的本子,逐行逐笔地往下看,右手熟稔地拨动算珠,算珠在指间跳跃着,来回奔跑着,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像夏季中突如其来的冰雹,又像豆大的雨点落入茂密的树丛中。在算盘使用频率非常高的年代里,村里曾经出了好多个的“金算盘”、“铁算盘”!
在糖厂附近,有运载甘蔗的火车,阿鸡是见过火车的社员之一,这会,平日金口难开的他,却拿会计开涮起来,说会计打算盘就是在开火车,火车行驶得越快,车轮奏起的音乐越响亮!这不是巴结的话,也不是挖苦的话,反正会计听到这话后,手中的算珠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阿鸡,说,你好不容易从口中蹦出几颗金蛋来。听你说笑话,比女社员生小孩还难!众社员捧腹大笑。会计说得一点没错,阿鸡就是这样一个生产队中的“另类”:做什么事都是比别人慢一拍。他会做陶瓷,做陶瓷期间,他总是不停地修修补补,一个上午做不了几个陶瓷;他会写毛笔字,可一副对联,他会写十几分钟,难怪春节里请他写字的社员等不了,请别人代笔了;他也会打算盘,可他打算盘,就像是在扒干饭,一口一口地扒,移动一颗珠子跟移动一块石头差不多,每当他写字或者打算盘时,我们小孩就会站在旁边,不停地嘘着,说蜗牛爬行什么的话。阿鸡没有理会我们,依旧慢腾腾地打着算盘。
社员在上厢房结算时,我们小孩也会围过来,凑热闹,他们打算盘的水平让我们啧啧称奇。我们粘在八仙桌四周,社员被我们挤得实在没办法,说,你们以后要变成金凤凰,打着金算盘,像会计那样,能扛锄头,能握笔杠子,打起算盘比人力板车的车子转得还快!别像我们这些人,学不了几个泥巴字。见我们顽皮依旧,社员生气了,把我们从八仙桌旁生拉硬扯出去,让我们去稻谷场“野”去。
社员在里面打算盘,有煤油灯照明,而我们也在外面皎洁的月光下“打算盘”,因为每个人手中都有几颗算珠,我们放在门前的稻谷场上,用中指弹着算珠,如果自己的算珠被别人弹过来的算珠撞击到,就算输了,算珠就要被“没收”。我们中有一个弹算珠的高手,他蹲下身,仿佛将自己的身体趴在大埕上,像木匠打墨线一样,眼睛不停地瞄准,中指不停地比划,而后,中指轻轻一弹,便毫厘不爽地击中我们的算珠。就这样,我们手中的算珠一颗一颗地跑进他的裤兜。这是一个赢者通吃的法则!等我们都输光了,他把所赢的算珠返还给我们,我们而开始新一轮的较量。说是较量,其实是“陪太子读书”,我们不出意外的,又一次都输给了他。他是“称霸一方”的玩算珠能手。
我们手中这些算珠,是在一次意外中得来的。那天,生产队的社员正在分稻谷,那个负责看秤星的社员,他往秤杆末端拨动秤砣的幅度过大,结果,秤砣一下子滑落下来,而秤杆的末端也立即飞向了半空。秤砣的外表像一只高度十厘米的竹篮,由实心的石头打磨成的,上面打了个小孔,是用来串绳子的。这只足有十来斤重的秤砣,它掉落下来时,没有伤到社员,却恰好砸中地上的算盘。算盘的骨架全散了,只剩下一大堆黑乎乎的算珠。我们平日经常下田帮忙干活,社员便把算珠赏赐给我们,而我们也像捡到一颗金元宝一样,心中可高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