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野

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讲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女社员上了趟市场，在街头听到一阵阵“卖冰棍”的吆喝声，就买了两支，想带回家给孩子解馋。她把冰棍别在头顶的斗笠上，往回走。到了家门口，她大声地叫喊孩子过来吃冰棍。孩子心花怒放地跑过来。女社员解下斗笠一看，脑子里“嗡”的一声，像一尊泥塑一样呆住了：斗笠上只剩下两张纸和两根巴掌长的木签。大吃一惊的她自言自语：“刚才回来路上，有几只喜鹊从我的头顶掠过，莫非是它们把冰棍吃了不成？”
这是一个在村里流传很广的故事，社员经常说着，而我们也是百听不厌，每一回，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笑成一堆。是呀，一到夏天，卖冰棍的走村入户，到处都能听到“卖冰棍”的声音。我们跟随大人下田，天真热，火辣辣的太阳把人的皮肤都快烤焦了。卖冰棍的推着自行车，走着田埂路，向大人煽风点火：“这么大热天，就给孩子买支冰棍吧，解解渴！”经他如此一说，大人也觉得不好意思推辞，乖乖地掏钱。卖冰棍的就是会说话，有一回，生产队的社员正在收割水稻，我们也下田捡稻穗。卖冰棍的一下子就找到了大买家，“大家过来吃冰棍嘞，今天有生产队队长在场，大家都不用操心钱的事！”满头大汗的社员收回镰刀，站直了腰，七嘴八舌地附和着。社员边用衣袖擦去汗水，边一个劲地喊着：“小狗蛋们，快上去拿冰棍，不要钱的！”稻田中的小孩踌躇了片刻，畏畏缩缩地向前挪了几步。社员在小孩的身后不停地鼓劲叫喊着，这一来，小孩也不怕生了，争先恐后地围过来，有的拿白糖冰棍，有的拿黑糖冰棍。见生米已煮成熟米，又听稻田中响起一片起哄声，队长也没辙了，就来个顺水推舟，并故意板起面孔，盯社员骂道：“吃一根冰棍，就是吃掉四两稻谷！你们也真是，大老爷们大婆娘们也像小孩家一样嘴馋！”队长转过身，对卖冰棍的说：“下回再来扰乱生产秩序，就把你自行车的气门拔掉！回头你上生产队的稻谷场，拿稻谷去！”一支冰棍五分钱，队长身上没有钱，便让卖冰棍的自个儿扒稻谷去。卖冰棍的一下子卖掉了一整箱的冰棍，美滋滋地推着自行车走了，远远地，还能听到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吃了冰棍的社员，干得更欢了。而我们呢？虽然上稻田干活没有工分入账，可这一天的汗水没有白流，吃了一根免费的冰棍。
第二天，又有一个卖冰棍的从田埂路走来。走近一看，就是昨天来过的那个人，他不像是一个只会做一锤子买卖的人。这一回他没有骑自行车，冰棍箱像一块石头疙瘩，那条系箱子的细麻绳勒进他的肩膀，瞧他吃力走路的姿势，那麻绳一定是勒得他生疼生疼的。他一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就扬起嗓门起高调：“卖冰棍！卖冰棍！”见稻田中的社员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埋头苦干，镰刀闪闪，他就把目光对准我们小孩，说：“你们快来吃冰棍，不要钱的！”他这么一说，在稻田中憋了一口气的社员笑成一片！有个嘴巴尖的女社员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不骑自行车，大概是怕队长把你的胎搞瘪了！”女社员故意把“轮胎”说成“胎”，这一来，大家都笑弯了腰。这一阵阵笑声让卖冰棍的憋得透不过气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处于两难境地。看卖冰棍的一个人像一个稻草人般僵在田头，社员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队长。队长环顾了四周，又瞟了那个女社员一眼，说：“看看，看看，大家的嘴角都流涎水。会哭闹的孩子有奶喝！也罢，今日我再破一次例，每人一根，黑白不限！”队长所说的黑白指的是白糖冰棍和黑糖冰棍，他话音一落，大家都纷纷跑过来，把卖冰棍的围了个水泄不通。“今天的冰棍不能白吃，晚上每个人的工分都得扣除一分！”队长不甘心再一次被大伙“逼宫”。大家没有理会队长，知道他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嘴角的冰棍化成一丝丝甜意。那个卖冰棍的再一次凯旋而归，“明日可真的不能来呀。再来，你的冰棍箱就要没收了！”大家捧腹大笑。
凡事不过三。第三天，那个卖冰棍的人果真没有出现在田头。他这回换了个思路，不上田头，就在村民的房前屋后吆喝着。这个季节，家家户户的门前稻谷场上，都晒着稻谷、大豆、绿豆什么的，我们小孩趁大人在田间干活，就偷偷拿稻谷场上的粮食，交换着冰棍。我们不懂得称子，就把淘米的杯子拿出来，满一杯子是四两，刚好可以换一支冰棍。至于大豆，我们可不敢拿来作交易，大人说，大豆比稻谷贵重多了，逢年过节都要用。有的小孩懵懵懂懂的，听到卖冰棍的，就缠着家中的老奶奶，老人家当然疼爱孙子，也学着我们，用淘米的杯子盛滚烫的稻谷，来换小孩渴望吃到的冰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