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涛
南方多雨。多雨的南方潮湿着我童年的记忆。
我童年居住的那间老屋始建于何年,已无法知道了。自我记事起,它就如同不堪重负的老人,委屈又无奈地立在那里。老屋漏雨,逢下雨,脸盆、面盆、脚盆、木桶,甚至是茶缸都得派上用场,用来接屋顶渗漏下的污水,整间屋子,就如同摆上了五颜六色的棋子。遇上连雨天,还得将一张塑料膜在床顶吊起,使其一边高,一边低地倾斜,以便浊黄色的雨水滴到准备好的器具里,童年的我就酣睡其下,睡不着的时候,就听那嘀嘀嗒嗒,无休无止,如歌声般抑扬顿挫的水滴声。雨过天晴,我们得全家出动,来修补老屋,挽救大雨造成的损失。
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盖上一座新的房屋,以抵御老屋在不可预知的某一天倒塌后,全家人有栖身之所,但在那个挣工分,吃返销粮的年代,养育着3个子女的父母,靠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能在土中刨食的艰难时日,即使勒紧裤带,喝稀粥度日,想盖一座瓦房,也只能是一种梦想,一种焦渴的等待,何况我们兄妹几个时不时逼债般要吃要穿要拖欠的学费。
记忆最深的是有一年的雨季,我因病住院,母亲在镇医院守护我,她一连几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来来回回地走动,焦虑和愁苦感染了所有的人,有好心的医生和护士劝母亲,说我的病不重,不必过于担心。母亲悠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除了担心我的病情外,还放心不下家中的老屋。那一刻,在场的人全默不作声,贫困引起的共鸣使大家感到了语言的苍白。及至在我病好出院后,望着母亲匆匆的脚步和屹立在村头的老屋,童年的我就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历经几十年,父母实现了那份盖房的梦想,先后4次建房,先是土房,再是瓦房,及至现在砖房和楼房,父母的一头青丝变成了满头白发。而我,在离开家乡外出工作后,已是很少再回归故乡了,在我人生的旅途中,老屋无数次出现在梦中。
我记不清老屋倒下的时间,当我们兄妹三人在城市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房子,老屋成为一座空屋时,它就再也没支撑住。弟弟妹妹来信说,老屋倒掉后,所有的木梁及砖瓦如同粉末般瘫化了,全家人站在老屋的旧址前,很长时间都不说话,远离故乡的我听后心里蓦然空荡荡的,有了一种无容身之地的悲凉,继而升起了无限的眷恋,老屋如同一个旧的时代,已是一去不复还。
对于我来说,故乡的老屋是本无字的书,让我百读不厌、终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