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
和现在的孩子一样,我们那时也总是盼望着春游。现在的孩子很幸福,吃穿无忧,可他们却少有集体出去春游的机会,而我们那时虽然生活在一个物质匮乏常常饿肚子的年代里,但有一件事说来算是我们的幸运:每个学期学校都会组织一趟外出游玩,就是春游和秋游。
江南三月,风光明媚,繁花似锦,春游自然是一件非常让我们开心的事了。第一次春游更是令我难忘,因为学校春游的目的地便是我的出生地。一天晚上,邻居的小学教师带着小学校长上我们家来。父亲正在印制土坯,满手都是泥巴,见校长上门来,还以为是我在学校里惹出什么事端来。父亲认得校长的,有一回,他带着我找到邻居。邻居又把我们带到校长办公室。“他们就是咱大队刚来的那户,一家子就住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草棚中。”校长明白邻居的话,当场决定免掉我那两块钱的学杂费。父亲以这种方式认识校长的。校长问,下个礼拜学生要去你们老家春游,路怎么走,有没有一条近路可走。校长这一问,父亲舒了一口气,便用沾满泥巴的手指头,在地面上比划起来:哪个路口有几个分叉,要选择哪个方向行走。父亲讲得非常详细,而校长则掏出钢笔,将地面上的这一张活地图,原原本本地画在自己的手掌间。
父亲印制土坯,是为了砌墙壁,那个年代的农村房子,除了生产队的库房,以及一些村里大户人家外,房子不外乎是用黄壤舂的,或者是用土坯垒起来的。印制土坯的泥土,是从鱼塘中开挖出来的,这种泥土五颜六色,不像黄壤那样颜色单纯。在冬春季节或夏季干旱时,池塘干涸,正是开挖泥土的黄金时期,我们经常帮父亲开挖泥土。在池塘的深处开挖,越挖越吃力,而土壤深处的泉水也开始冒出。有了泉水,偶尔还挖到数条泥鳅,我们挖了一个小坑,把泥鳅养了起来。挖泥土不是一件轻活,这种泥土不同于田间的黑土,也不同于山上的黄壤,这一带池塘中的土多为黏土,地皮深处两、三米的土壤,这是制作陶瓷的上等材料。黏土像一块磁铁,把锋利的锄头吸引住,因为黏土不好挖,又加上是在逼仄地带劳作,所以,才挖了一阵子的泥土,我们就气喘吁吁,身上冒粗汗,而手心也起了好多泡。挖好了泥土,接下来,我们开始挑,把一大堆的泥土挑到家门口,门前的一片空地是印制土坯的好场所。父亲把和好的泥土放在一个长方体的木框内,用脚心踩实。而后。他用一条细细的钢线,沿着木框边缘,把上面剩余的泥土割断。再打开活动木框,把土坯侧放在空地上。门前的这片空地,一时间成了一个方阵!父亲印制土坯,而我们每天则负责收土坯,就是把晒干的土坯垒起来。
因为再隔几天,要去春游了,所以,这几天我干活特别卖力,把池塘挖了一个大坑,把土坯垒得整整齐齐,父亲看到房前空地上的泥土堆积成一座小山,可高兴了,说,你们垒土坯比砌墙壁的泥匠还要好看!
去春游的那天早上,母亲早早起来,在饭盒中放了好几把的白大米,并在饭盒外面用带子打了结,放在一锅稀饭中一起煮。我听说,这个饭盒是她生大姐时用过的,有好多年头了。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和的年代里,能吃上一口香喷喷的盒饭,那是一种特别的待遇和享受!
就这样,我带着饭盒上路了。春游时,各个班级的学生都排成一队,每个班级的前头都有一个高举队旗的人,举旗的人是班长,但那天,班主任特意让我这个副班长担任旗手,这个待遇让我诚惶诚恐的。教师跟着我们,他们胸前挂着一个哨子,因为队伍拉得很开,他们只能不停地吹着哨子,提醒我们小心走路。可我们童心大发,经常在平路上跑起来,特别是队伍前面的旗手,跑得更欢。看见我们跑起来了,老师的哨声不断,倍加粗厉。温暖的阳光笼罩着村庄,仿佛给村庄披上了一屋暖暖的柔纱,田野上油菜花一片金黄,有社员在赶着牛羊;田埂上农夫扛着锄头,边走边说着絮絮闲话;近处的集体厝,老人正在倚着柴门,用手中的那根拐杖驱赶着公鸡,传来几声鸡的啼叫。春天中,乡村的色调如电影画面在我们的眼前徐徐滑过。一条“四脚蛇”冷不丁从绿色的草丛中蹿出来,走动、跑动的人吓了一跳!这“四脚蛇”就是蜥蜴,春天时令一到,它们就在田埂上、草丛中爬行着。开始走山路了,山势蜿蜒曲折,千回百转,这一跑,大家书包中的饭盒、罐子什么的,互相碰撞,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再加上老师的哨声,像是一曲欢快的交响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