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这声响和门前马队的驼铃声音如出一辙。我家附近有好几个陶瓷厂、砖瓦厂，几个村庄的人都在做同一项副业：卖陶瓷，运砖瓦。白天里，他们用麻绳、稻草、草垫、木头等，把陶瓷固定在板车上。第二天清晨，他们就赶着马车上路了，马队叮当叮当地从我家门口而过。第三、四天的黄昏，马队返回了，又是一阵叮当叮当，非常清脆。在这支谋生的马队中，有一个流传非常广的话题，他们把这叫做天空中的“春游”：一天中午，马队来到山村。此时，他们突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一道奇丽的景色。天空中，一支古代军队装束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走着。这个绮丽景色足足持续了半个钟头！这突如其来的怪事，让马队的人个个目瞪口呆！他们说，这是传说中的“开天门”！回来后，马队的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日的场景，他们见我们半信半疑，说，那一支队伍就像你们在春游！这件事在村里传了良久，大部分的社员都不相信，天空中会出现这类邪门的事。邻居的那位教师听了大笑，“一定是升起的云彩，经无穷的变幻后，构成的海市蜃楼！”
我前面的那个学生，因为跑得凶，书包中的陶瓷勺子都跳出来，掉在地上，碎了。大家都笑开了。我们这一路小跑大跑的，这可害苦了教师，他们拼命地提醒，重复地叫嚷着“不要乱跑，小心摔倒！”教师的叫嚷不管事，大家继续拼速度，教师没辙了，也跟着我们跑起来。他们中，大多是农村出身的，也有的是在农场干过活的知青，经常参加劳动，所以他们跑起来的劲头，一点也不比我们差。就拿我的那位邻居教师来说吧，他不但在房前屋后种菜、地瓜、高粱，还在山上开荒，种植甘蔗。在当时，这种做法是不能容忍的，有一天，公社和大队的工作队一帮人马找到田头，一上来就是一顿口诛笔伐。邻居从来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不停地认错。也许是他的认错态度好，也许是他的教师名分起了作用，反正，工作队是光打雷不下雨，这件事也就草草了事。
按照父亲所推荐的那条小路，整所学校几百个师生都来到了春游的目的地：我的出生地。具体来说，是一座水库的大坝。沿着大坝一侧的一条小路，我们小心翼翼地下到大坝外侧的坝底。一到坝底，大家争先恐后地掏出书包中的饭盒，大口大口地吃着：有吃干饭配咸萝卜的，有啃着坚硬馒头的，有咬着地瓜芋头的。刚才路上大家一路快速行进，这会前胸贴后背，可能是饥饿了，也可能是盒饭好吃，大家个个是狼吞虎咽。还有的干脆什么也不带，就啃着“黑鬼蔗”，美滋滋地吃着。
当然，还有数个学生可有“口福”了：他们吃的是肉饼和方糕！这两件东西是当时的美食，平日也只有上大队的百货店或公社的供销社，才能买得到。方糕是用一张雪亮的纸张包裹起来的，正面印着一小幅图案，白底红字，非常抢眼。而巴掌大的肉饼，一个两毛钱，里面包裹着一块白色的肥肉，因为肉饼是甜的，所以那块大肥肉也是甜的，又是脆脆的，挺好吃的。那时，为了鼓励我们小孩多上山砍柴，多出门捡粪，大人常常以肉饼作诱饵，有一回，我们上山砍柴，攀爬到龙眼树上扯枯枝。龙眼树位于一个山沟的上面，当我小心翼翼地一手抓住树干，一手扯枯枝时，摇摇晃晃中，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的树枝断了。瞬间，我像一片树叶一样，从树上飘落下来。好在是摔在山沟上部的黄壤上，而下面便是乱石堆！回来后，母亲见我摔成一个大花脸，心里过意不去，她放下手中的活，去了趟大队的百货店，买了一个肉饼回来，受伤的我吃半个，弟弟他们分着吃另一半。还有一回，奶奶来了，母亲买了几个肉饼，奶奶每天吃一个。她吃的时候，把我们小孩都叫上来，她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肉饼，依次喂到我们的嘴中，她这才吃上一口。接下来几天，我们天天能尝到肉饼的味道，也只是浅尝辄止。而邻居的小孩，为了能得到大人犒老的肉饼，干活更起兴，挑着担子到处捡猪粪，结果，他被一群疯狗追得无路可逃，疯狗在他的腿上咬了一个大血口。他的母亲从猪厩中抠了一大堆的猪食，敷在他的腿上。他同样得到了一个肉饼！只有几次，我们是吃到了免费的肉饼：一天，社员在生产队的库房干活，一个尖嘴的女社员看到有人正在给婴儿喂奶，就故意嗲声嗲气地说了一句：“大人吃不好，奶都挤干了！这婴儿要喝上一口奶，大人得天天吃肉饼。肉饼出奶！”大家哄堂大笑，随即，就是一片起哄声。队长就让人去买肉饼，见者有份。“一个肉饼两毛钱，一斤稻谷三毛钱！”队长还是为刚才所作出的决定而后悔着hellip;hellip;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