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 晓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孩子的勇气都是随着年龄增长而增长的，只是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胆子很小。记忆犹新的一件事就是经常随着父亲一起过一座石板桥。那座桥坐落在父亲上班的必经之地，那时我有六、七岁吧，每次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途经那儿，坐在车后的我都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觉察，反正我当时是紧张极了，因为在我年幼的眼中，那不啻于正从危岩耸立的悬崖边穿过，因为那座桥不但没有栏杆，而且非常之窄，只有三米多宽吧，我怕稍有闪失就会摔下四、五米深的桥下。我想央求父亲停下自行车一起走过去，我想央求他以后每天独自经过这儿时都要小心一些，最好停下车子走过去，但我怕父亲会笑我，而且从来没有小孩子谆谆告诫大人的道理，所以那句话我从来没有开口对他说过。
还记得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得了“胸膜炎”，大概是这个病吧。当时父亲让我陪他一起去医院，坐诊的是位中年妇女，确诊后她说是可以针灸治疗，父亲欣然应允。
父亲亲切地和我说着话，谈笑自若地平躺在病床上，我却是很紧张，因为我看到医生准备的晶亮的一寸多长的银针，那是我有生第一次看到针灸的场面。当她把手捏的银针对准父亲脖颈下的肌肉的时候，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出入医院。但我最怕打针了，一直到现在还是如此。如果让我在吃药打针两者之间选择的话，我宁可吃一星期的药也不愿忍受一次打针带来的疼痛。当我看到医生把一寸多长的银针对着父亲的脖颈扎下去的时候，我几乎要出口制止。大概是那位医生也看出了我的情绪，婉言地对父亲说不必紧张，父亲则微笑着表示毫不介意。
我记得很清楚，父亲至始至终没有皱一下眉头。一定是父亲非凡的勇气令那位医生也大为折服。治疗完毕，她一面收拾着治疗用的器具，一面诧异地问了我一句：“你爸爸是不是当过兵啊？胆量这么大！”当时我骄傲地看着微笑着起身穿衣的父亲，轻轻摇了摇头。
后来，每次看到《三国演义》中关羽刮骨疗伤的情节，总让我想起同样坦然接受针灸治疗的父亲。
那座窄窄的石板桥仍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再感到它有那么可怕，渐渐地我也能骑着自行车从容地穿过它。后来，可能是因为察觉到了它存在的安全隐患，有关单位在桥的两侧安置上了水泥栏杆。我曾想着当父亲老迈的时候，我也许会用自行车带着他去那儿散心，我将告诉他我幼时那些想对他说的话，但是父亲早已故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一起走过那座桥了，再没有机会提起那些想对他说的话了，然而每当我独自经过那座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父亲，想起他给我的非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