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宾
不知怎的,我常常想起童年,想起童年的村庄,想起爷爷的吊筐。
童年遗落在遥远的村庄里。我的童年,没有童车,没有布老虎,没有电子手枪,甚至连一个精致的玩具都没有。一枚飞叶,一个瓦片,几条“毛毛虫”,却能让我高兴地玩上半天。简朴的乡村,贵重的东西难觅踪影,但好玩的还真不少。那样的时光里,我的童年快乐得像一只陶醉的小蜜蜂。
欢乐的童年里,让我充满甜蜜和难以忘怀的,还有爷爷的吊筐。
一只陈旧的吊筐,被一条细绳挂在沾满烟尘的房梁上。那是爷爷的吊筐,亦是我心中的宝贝。
爷爷的吊筐里,时常会有几块糖,或一把花生,或两个柑橘。虽然不多,却能塞满我的小手。光着脚板走出爷爷的院门,温温的地面,会让我感到一阵暖意和兴奋。
一天在水塘边玩耍,我不小心将母亲给我做的布沙袋抛入水中。我急得直哭,可又没办法捞出来,最后极不情愿地被爷爷领回了家。爷爷慢慢取下挂在房梁上的吊筐,把里面仅有的几个核桃递给我。核桃既能吃,又能玩,比布沙袋强多了。我瞥了一眼陈旧的吊筐,突然破涕为笑,心想,爷爷的吊筐真好。
那天放学,我挎着书包直奔爷爷家。爷爷正在扫院子,我还没稳住脚步,便忙不迭掏出课本,指着上面一串黄灿灿的香蕉问爷爷,香蕉一定又香又甜吧?没等爷爷回答,我便已径直闯进屋里,目光在吊筐上扫来扫去。爷爷的吊筐从房梁上垂下来,发着油腻腻的光,似乎有一点晃动。我在想,吊筐里会不会有香蕉呢。第二天放学回家,我一推门,又直愣愣地盯住爷爷的吊筐。没想到,爷爷真的从里面拿出了香蕉。虽然仅有三根,却足以让我兴奋。
不久爷爷的吊筐坏了,一整天我都沮丧地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家住在村子的西头,后面靠近水的地方,生长着一丛丛荆条。为了让我开心,爷爷把这些荆条割来,去皮晾晒,亲手编了几个吊筐。爷爷只留下一个,其余的送给了邻居。爷爷是编吊筐的好手,家里背篓之类的条编用具,都出自爷爷之手。那时的吊筐类似于眼下的冰箱,既防腐,也防鼠。家里有什么特别的嚼货,都放在里面。悬于通风处,里面的东西可多放一两日,耗子也难以得手。我最喜欢爷爷的吊筐,因为它神奇、诱人,总能奇迹般地“变”出一些希望和梦境。
有了新吊筐,我没着没落的心踏实和明快起来,我的童年又有了乐趣和色彩。爷爷今天从吊筐里拿出一小把瓜子,明天取出几个地瓜hellip;hellip;这些东西爷爷从不舍得吃,专给我留着,大多时候还送给别家的小孩子一起分享。还有一次,爷爷笑呵呵地取下吊筐,本以为又有什么好吃或好玩的拿给我,没想到,我接过来的却是一本小人书。那是一本关于雷锋叔叔的小人书,怕老鼠嚼坏了,爷爷把它藏在了吊筐里。见我指指点点看得痴迷,爷爷在一旁抿着嘴笑。
一天,我在院子里玩耍,忽然奶奶的嘀咕声从屋里传出来。奶奶对爷爷说,今年收成不好,要断粮了,不行就把烟戒掉吧。爷爷常年抽烟,一时难以戒掉,就出去捡烟头。当我拿着一盒香烟送给爷爷时,爷爷一下子愣住了。得知真相后,爷爷抚摸着我的头哈哈大笑,还说,这孩子将来一定孝顺。那香烟是花9分钱买的,我谎称买铅笔和练习本,跟父亲要了1毛钱。
这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我们都已长大成人,有了固定的工作,生活愈发好起来,爷爷却离我们而去了。爷爷的吊筐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们默默承受着“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