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我有一些朋友，为官的、为文的、经商的，过去常聚在一起，或喝酒，或品茶，叙旧话新，谈工作、谈事业，谈家庭和未来，从来赤诚相见，心无芥蒂，有话就说，毫不遮掩；累了再喝一杯酒，散了再拥一次抱，深觉友情是人生心灵中不可或缺的旅伴。
这些年，随着大家的事业更忙、谋生更甚，见面的机会似也少了许多。但每逢佳节、假日，总能通过手机发发短信，互致安好，每每那时，如心接春光，十分温暖惬意。不过，聚会少了，如花开花落，心中互相的念想似也会增添了一轮。恰那时有几个一别数年的朋友，忽然从千里外赶回，于是总有人带头做东，打爆电话，招朋呼友，八、九个人又聚了起来。见面时，又是捶肩，又是拍背，呼叫连声，好不热闹！待酒过三巡，脸酣耳热，兴奋的话题，早把久别的思缝念隙，一下抹得光滑平坦了。
说起来，朋友聚会，本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无什么稀奇可言，只是能给人生的不同阶段留下一些欢乐愉快的记忆而已。不过有一点大约是不会错的，即那所谓的聊一聊、乐一乐的情景，多少会给人在孤寂时想起，叫人觉得那些时光多少还是那么纯真、浪漫。不是吗？至少每当酒精让内分泌饱和到临界程度，大家的情感就会开始释放，个性和天资也会开始展现，身上的细胞也会处于兴奋活跃之中。这时，什么严谨慎微、循规蹈矩、本本主义等等，全都会抛到身外！于是，年纪大的会叫年纪小的为“大哥”，年纪小的会称年纪大的为“小弟”；该说的说，该唱的唱，该笑的笑，该表演的表演，该放浪的放浪，那是何等欢闹，何等痛快啊！
不过，要以为每次聚会全都是一个样子，那也错了。实际上，不同的聚会都有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场景也会带给人不同的感受。例如有一次聚会，正值１999年与２000年两个世纪交替之夜，我的那一帮朋友全聚在一起，话题就是庆祝人生中能逢一百年与一百年的相遇。那一夜，大家的壮志豪兴成了21世纪来临的见证。一位写诗的朋友拿了一沓厚厚的诗稿，当场朗诵了结尾的一段，其中有几句写得还很出彩：“中国啊，你以顶天立地的脊梁，挑起走向新世纪的黎明”，“中国，你以诗国的烂漫，令21世纪的世界叹为观止”hellip;hellip;一时，大家兴奋得连连举杯，闹到凌晨还不想散去。
还有一次，记得是“五一” 劳动节那天，一位辞了公职去深圳经商的朋友招宴，席间谈起刚去时在一家公司打工，有一回公司老板从背后喊他：“打工仔，你快点干！”他回头一看，感觉脊背一阵寒颤。他说，不是不能叫他“打工仔”，实在是那吆喝声充满一种蔑视和趾高气扬的姿态，让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忍了这口气，一走了之，借款与人合办了一家搬运公司，几年拼搏下来，自己也当了老板。但他发誓不叫手下的人为“打工仔”，而是真心地称他们为“兄弟”。他从自己的经历得出结论说：“其实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打工仔的，那种辛酸和痛苦不是高高在上的人所能领会的，这些人所创造的劳动成果是值得所有人尊重的！”一席话赢得大家高声喝彩，最后还是那位诗人总结道：“好，就这个话题，今天我再朗诵一首短诗给大家听，这是一个我崇拜的诗人写的，诗是这样：劳动，不仅仅是抡大锤、开火车、种庄稼，劳动还包括炒股、唱流行歌曲、叫卖真丝胸罩和缕空衣，劳动要有益于人，有功于社会，所以禁止卖淫，也不准捉青蛙hellip;hellip;”诙谐和辛辣的语调，一下把大家都逗乐了。
这就是我朋友聚会的情形，该挥洒就挥洒，该欢闹就欢闹，能说的就说，能唱的就唱，就是不佯装高贵，就是不故弄玄虚，就是不要虚伪，只要情真。按时下的说法，这完全只是一种叫人“吐槽” 又吐不了的低碳行为。
写到这里，我又开始想念我的朋友聚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