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凡
当然,如果家里有长辈帮衬着,从事腐竹业会相对轻松点。那时,我父母没有长辈帮忙,只好让我们三个小孩替家里分担点。即使我们要上学,放学回家后的时间也必须帮忙干活。
记得读初一、初二时,每天凌晨二、三点,我们就得跟着家人一起起床,开始干活。我们常常因为太困起不了床,母亲就会不停地叫喊,特别是冬天,在暖和的被窝里,我们真的是又困又冷,极不情愿起床,母亲就会不停地使劲儿捏我们的屁股,逼我们起床。父母碾磨黄豆时,我们开始刷洗瓷锅,一个人洗六、七个。洗完锅后,哥哥姐姐还得继续帮父母干活,因为我是最小的,所以可以去继续睡觉。但是那个时候我喜欢读书,于是我就到楼上去早读,不停地背诵语文、英语、政治。我的学习成绩因此进步飞快。
等豆浆加工好且都倒进各个瓷锅里时,大部分制作工序宣告完成,接着,就可以一张张捞腐竹了。这时我们就会赶紧吃早饭,常常是一路飞奔去上学。放学后,哥哥就会帮母亲运送腐竹到收购商家里,并负责捡拾混在黄豆里的石块等,以防石块把磨豆机卡住;姐姐负责在家洗衣、做饭;我虽然闲了点,但也要随传随到。随着我们三个小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分担的活儿也越来越多。
父母为了多挣点钱贴补家用,就盘算着把黄豆的渣滓用三轮车拉到镇上的集市去卖。白天,父亲负责在家捞腐竹,从第一口锅捞到最后一口锅,周而复始。母亲则蹬着三轮车去黄石卖豆渣,多挣的钱就可以给我们买肉和水果,我们家的伙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得到改善。以前从村里通往黄石镇的村道还没硬化, 土路很不平坦,骑着三轮车一路颠簸得很,要是遇上个下雨天,一路泥泞,骑起来更吃力。母亲需要一个“大力水手”来帮助她!于是我常常跟着母亲到镇上去,一路上帮忙推车。母亲太累时,也会让我试试,在无师自通中,我渐渐地学会了骑三轮车。那个时候的我个头都还没长够,就已经能骑着偌大的三轮车满大街遛了。这下母亲可开心了,终于找着一个能替她分担活儿的人了,从那以后蹬三轮车就成了我周末必须完成的苦力活。
就这样,我的时间,被分割成学习和做腐竹,直到高中我到城里寄宿读书后,才结束那种艰辛的生活。渐渐地,父母年龄也大起来,那种繁重的体力活已经超出他们的身体负荷。在我的记忆中,四周的亲戚邻居,基本上都做过腐竹生产,为了讨生活,特别是贫穷的人家为了讨儿媳妇,一家人都会很努力地生产腐竹。但是腐竹业很辛苦,渐渐地,有了原始资本积累的人家都不愿意继续从事腐竹生产,改行的改行,做腐竹的人家自然越来越少。
在我读高二那年,我们家就不再生产腐竹了,此时,全村生产腐竹的家庭作坊,已经寥寥无几。父母从结婚开始,就一直从事腐竹生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结婚二十周年后才“终止”腐竹生产。父母靠腐竹业发家,养育了三个儿女,其中满是辛酸。
虽然,现在市场上还有卖腐竹,但已都是自动化生产线生产出来的。手工制作腐竹,已经成为历史。那种味道,如今寻寻觅觅,不得复见。也许腐竹可以经过加工,变得更好吃,但是我始终认为,自家做的腐竹,味道无敌,特别是父母的一生,守得云开见月明,朴实却美好。我也因此相信,道路是曲折的,未来是光明的,就像我父母那辈儿的农民们所相信的,苦是苦了点儿,累是累了点儿,但子女可以被拉扯长大,生活会温暖富足一些,明天可以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