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凡
母亲一生苦多于甘,但是她坚强、乐观,一直秉持着朴实、坚韧、勤劳的做人信念。每每我为母亲的人生打抱不平的时候,她总是虽苦犹甜地跟我说:“我就是一枚油柑的命运。”
油柑,在我们孩提时代,经常拿来当零嘴吃,味道酸涩得很,咬一口刚摘下来的油柑,整张脸都会因为那酸涩的味道而条件反射成长满皱纹的老脸。所以大人们经常把生的油柑拿去腌制,或用盐或加糖调味,放在一个瓷缸中,腌制的时间越长,油柑的味道就会变得越甜美。油柑也经常跟山楂一起,用一根小细棍串起来,再在表层上蘸上高温熬制的糖浆,做成冰糖葫芦。小时候冰糖葫芦一串大概几毛、一元钱的价格,吃起来甚是美味。
油柑,也叫做余柑,“果实肉质,球形,果皮光滑,果肉半透明,成熟时成赤黄色或淡黄色,它具有去油、助消化、化痰、润肺清嗓、生津消渴之功效”。油柑的味道,愈是青绿色的生油柑,味道愈酸涩,难于下咽。但是嚼完油柑,嘴中会回甘,满口生津,一种甜而清凉的感觉,余味无穷,是谓“油柑好(在)尾”。所以,喜欢吃油柑的人,就必须耐着性子,吃完要细细品咂,方能体会个中滋味。
母亲说她曾经去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母亲就是油柑的命、“油柑好尾”的命。尽管她的一生可能坎坷、多舛,屡遭磨难,但是老来是会有福气的,也算一种好命。母亲对这一卦笃信不疑。我想母亲每次在遭遇磨难困苦的时候,应该都在心中默念过无数遍“油柑好尾”来安慰自己、鼓励自己吧。
细细品味母亲一生,果然与油柑的味道一样。
母亲1958年出生在涵江码头,家中兄妹五、六个,因缘际会,母亲从小便被送给离家十分远的东峤镇珠川的一户贫穷人家。那户人家没有子嗣,母亲送过去几年后,才生下一男孩。东峤镇,俗称“界外”,自清朝政府在东南沿海“截界”以来,“界外”就是一片土地十分贫瘠、经济十分贫穷的地方,每条路都是黄土尘飞扬,从山坡上开垦出来的田地经常干旱得很,只能种植番薯、花生等作物。因其四面环山,很多人只能进山以打石为业,所以那个地方的很多房子基本上都是石头砌成的。母亲便以童养媳的身份在养父母家度过童年。贫穷、饥荒,小小年纪的母亲就饱尝这些苦,幸运的是,我的养外婆和族里的亲戚都对母亲挺好的。童年的母亲,聪慧、灵敏,在夜校读过两年书,每次逢考必得满分,因为贫穷得很,家里终究是不肯让她继续读书,母亲只好辍学,跟着大人到农场去干活、挣公分,甚至也要到盐场、下海干活。干起活儿来的母亲,身手麻利,腿脚勤快,十分讨人喜欢。虽然只读了两年不正规的夜校,但是母亲勉强识得不少的字,每每看莆仙戏,遇到模棱两可、一知半解的字,母亲总是会不耻下问,请教于我,精神可嘉。
为了改变命运,挣脱那片贫瘠土地对她的束缚,长大了的母亲倔强地要求出嫁,经过相亲,相中长相一表人才的我的父亲,母亲嫁到了黄石镇。原本盘算着改变命运,但是辗转了一番,母亲的命运并没有改变多少,因为父亲家里也是一贫如洗、一穷二白,兄弟五个,都没讨着媳妇。从“大行”析产分家出来,父母只分到了一小间低矮、破落的土坯房子,一副像样的碗筷都没有。母亲跟着父亲吃口饭,只能再一次认命,白手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