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文
扫厝,是莆田方言的一种叫法,意为扫地。扫厝扫厝,也说明扫地这项工作跟人们所居住的房子有很大的关系。以前,人们住的老房子,墙壁是土坯的,赤裸的土地也兼作地板,尘土很多。风吹过,家中时常尘土飞扬,需要时不时清理尘土和垃圾什物。所以,家务活之一就是扫厝,家家户户必备工具——扫帚。为了避免打扫时的搅动导致尘土乱飘,往往需要在打扫之前洒一些水,让尘土“老实”接地气,便于扫到一块儿。后来,城乡开始流行用六角砖铺地板。一块块六角砖铺在地面上,砖与砖之间的缝隙用水泥填充。六角砖看上去煞是鲜红,尘土因此少了许多。接着,拖布应运而生,人们开始“拖地”而不是扫地,拖洗过后的六角砖十分干净,看着很舒服。到现在,各式各样的瓷砖已“飞”入寻常百姓家。地板整得越来越漂亮,拖地也很常见,吸尘器备受青睐,粉墨登场,廉价的扫把似乎越来越不起眼了。
在我小的时候,那些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且地板擦拭得可以发光发亮的,必定是家境较为殷实、门风较高、家教较严的人家。这种人家通常是看不起又穷又脏的孩子,要是我们进去人家家里玩,他们生怕我们这些野孩子会弄脏他们的家,我们也经常会被“扫地出门”。我们不太敢进那种人家家中,也不太敢跟这种人家的小孩子一起玩,只是偶尔在他们家的门外晃荡而已。其实,在我稚嫩的内心里,是很羡慕这样的家庭环境,窗明几净,地上一颗尘埃都找不着。长大后我才明白,这种羡慕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少年的自卑。
尽管家里比较脏,但父母爱莫能助,因为在他们每天为生计忙得不可开交的同时,他们几乎是无暇顾及这些的。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们:“晚上的时间不能扫地,那是不吉利的。因为晚上扫地是把家里的财往外扫,扫着扫着家里的财运就会被扫光了。”虔诚的母亲只敢在白天的时候忙中挤闲,偶尔扫扫地。要是实在没空,就先把垃圾扫到门后面或者壁角(即墙角),等堆积比较多的时候再一起扫出去倒掉。要是他们实在忙不过来,也会随口吩咐我们仨小孩扫地。我们很不情愿去干家务活,若是不敢反抗父母的命令,也会拿起扫把三下五除二,随便扫扫就算交差。这种随便即可完成的差事似乎跟认真二字毫无瓜葛。
小孩子贪玩,母亲又很严厉,她甚至能用自己那双具有杀伤力的眼神派遣我们干家务活。要是我们不服从的话,她自然是要进行一番教训。若是遇上我们调皮捣蛋,惹恼了大人,或者邻居家大人过来“告状”,他们通常会抡起门后边的扫把,直接就挥向我们的屁股。有那么一两次,知道自己闯祸了,我们也会提早悄悄地把扫把藏匿起来。果然母亲气不打一处来的时候就要开始揍我们了,可是,平常她顺手就能在门后边拿到的“打人工具”,今天怎么不见了呢?我们三兄妹却十分得意。等母亲缓过神来,抽出一根棍子的时候,我们赶紧撒腿就跑出家门,一溜烟不见人影了。渐渐地,市场上开始有带鱼叫卖了,煎带鱼的味道香喷喷的,我们超喜欢吃。许是因为扫把或棍子形似一条带鱼,后来我们就戏谑挨打是“吃带鱼”。小时候我们仨的屁股没少挨过扫把,要是三个兄妹一起受罚,那倒没什么,若是只有三个兄妹中的一两个人受罚,没受罚的人,就开始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开心得不得了,奚落道:某人今天又“吃带鱼”了。
说到扫把,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奶奶亲手制作的扫把。小时候,奶奶常常在自家的粪池边的空地上播撒一些地肤的种子,很快这些种子就能长成一米左右高的植株。然后把植株连根拔起,拿到太阳底下晾晒,植株由翠绿晒到干黄,奶奶便在石头上或墙壁上用力把植株上的种子、叶子敲掉,再修剪一番上面的杂枝蔓叶,然后拿根绳子或者铁丝,捆扎一番,便是一把结实耐用的扫把了。这种扫把不值几文钱,奶奶通常一做就做六、七把,然后分给各个子女和邻居用,倒也变成一份难得的人情了。这种扫把,柔韧适中,用起来手感很不错,特别是秋收时在埕地晒粮食,待到日斜西边收粮的时候用这种扫把扫粮食最合适了。这种扫把还能用很长时间,用到后来,就只剩下把柄了,才算功成身退。最后,把柄还可以当作木柴使用,用来烧火做饭,这种原材料,来于自然,回归自然,十分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