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文

在我的家乡，有一条小河沟，几乎把全村每个角落都串联起来。这条滋养全村人的母亲河，曾经幸福地沉浸在水乡宁静、祥和的怀抱中。炊烟袅袅，河水悠悠，清风徐徐，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射到水面上，波光粼粼。村庄中的人家，辛勤耕作，风调雨顺，丰衣足食。
这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水乡写照。
小河，莆田方言直呼其为“沟”，大人常常训诫小孩子不要靠近“沟沿”，要去河里办点事情就说到“沟里”去，比如去“沟里”担水等。这条小河，四通八达，至于它究竟有多长，不得而知，只是在我们村庄所到之处，处处有沟延伸着、衔接着，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河面一般不是很宽，两三米的样子，岸两边的人家通常都很熟识彼此，只需要架起一座小石桥或者木排，就可以通行。
黄石镇地处南北洋平原，是木兰溪下游水渠的支流，水网密布，俗称“九十九沟”。河水经过化龙庵，继续流向下面的村庄，遂变得比较窄，但仍可通行沟船等。我们的村庄叫做清后村，处处有沟，处处有水，抬头可望见不远处的壶公山，山环水绕的，一派水乡景致生气盎然。
我仍然记得，小时候吃喝、浣洗的水，都是用沟里的水。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后来才渐渐有了自来水供应。以前，每家每户的家具，不像现在各式各样的电器设备齐全，但都必然有大大小小的瓷缸数个，从沟里挑回家的水先倒进瓷缸里，每次大人挑水习惯性都要把瓷缸装满水，用完再去挑。挑水用的水桶，也经过好几轮的更新换代。最先是用木桶挑水，当时箍桶也是一个行当，很多人以这个手艺活为业讨生活。在婚礼中也经常可以看见以一对木桶当嫁妆的，可见当时木桶是多么实用且吃香的生活、生产工具。后来流行起铁皮桶，但容易生锈。再后来加工橡胶的工艺发明出来，渐渐被引用过来，耐用的橡皮桶就粉墨登场。那个时候，有一些外地做生意的船只隔段时间就会划进村里来，叫卖着水缸、酱油等日用品。村里人对水缸是十分敬畏的，特别是过年贴门联的时候也会在水缸外面贴上“聚宝盆”的毛笔红联，在给小孩子压岁钱的时候也会顺便往水缸里扔一些硬币，祈望水能源源不断，美意延年。
那个时候村里依稀才可见着几辆自行车，村里都是土路，最好的一条路是我家门前的石板路，由一块块石头砌成，还算平坦。陆路不算发达，河沟自然就成了交通要道。经常在沟里通行的，有沟船、渔排等。村民经常徒步、用肩膀挑担，只有在要运载货物的时候才动用沟船。特别是农忙季节，田里金黄金黄的稻谷经过收割，捆成一垛垛，然后都堆叠在沟船上，用竹篙人工划船，运载回家。竹篙插入水底，找一个支点，人稍微后倾，向后用力支撑，在力的反作用下，船就能前进了。父母白天在田里割稻谷，我们则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捡拾遗落的稻穗，忙碌了一天，待到日斜西边，终于等到可以乘坐沟船回家，沟船载着丰收的稻谷，在水中穿梭，在船沿戏水的小孩子欢呼雀跃、不亦乐乎。我父亲总共有五个兄弟，五个兄弟都需要使用沟船，于是五个兄弟合伙置办了一条“洋灰船”，在农忙的时候方便大家轮流着用。“洋灰船”就是钢丝网水泥制的沟船，也只能依靠人力划桨，显然“洋灰船”比较笨重。后来有木制的沟船，再后来木制的沟船的船头安装上“挂机”，燃烧柴油，使用机器动力，进一步解放了劳动力。每次看开船的师傅发动“挂机”，都是用一根类似铁棍的发动器，撬着“挂机”，使劲耍上好几圈，“挂机”嘟嘟嘟响得大声了，就启动了hellip;hellip;
河沟里有着丰富的鱼类、螺等东西。村里的很多人既从事稼穑，也开发副业，经常从河里捕鱼叫卖。记得我邻居有位老大爷，长年累月以捕鱼讨生，算是比较资深的捕鱼人。他经常在腰间别一个“肚大嘴窄”形的竹篓，那是专门装渔获的工具。他的渔具很简陋，一根竹篙的一头吊着一张渔网，每次把渔网沉浸到水底，他就用另一根竹篙有目的性地把附近的鱼儿都赶到他的渔网里去。不一会儿，捞起渔网，里面慌张跳跃的鱼儿少则数十条，多则上百条，他只用瓢一扫，这些鱼儿就都掉进他的竹篓里去了。那个时候还很常见一种更专业点的捕鱼工具。渔民自制一个渔排，约摸七、八根粗大的竹子连结在一起，渔排轻便，在水上滑行更快。渔排的一头通常站着一个专业的捕鱼工具——鸬鹚，传说中的鱼鹰，小时候可以看见数只。渔民会在某一个地方停下渔排并撒网，待到差不多时间，捞网收鱼。鸬鹚也不会闲着，它警惕性地留意着水中的动静，一察觉到有鱼，身手十分敏捷地潜到水中，然后就啄上来一条大肥鱼，向主人邀功请赏去。现如今，基本上看不见鸬鹚了。
沟里的螺类，也是人们的盘中餐。特别是沟螺，我们通常会在烹煮之前用铁钳剪去一截它们的尾巴壳，然后在热的油锅中翻炒数下，稍微添加点佐料，就是一道鲜美的盘菜了。沟螺会攀爬然后附着在河沿的石头上。每每遇到下雨天过后，开闸泄洪，沟里的水都退去的时候，人们就成群结队去捡拾沟螺，供自己食用或者拿出去叫卖。还有一种常见的螺，叫做油螺，俗称“福州螺”，意为这个品种是外地引进来的。油螺通常都有一个小孩子的拳头大小，个个肥硕得很，经常会爬上有石头的地方吸附在那里，嘴中吐丝。我们自制一个小渔网袋，用铁丝做成一个圆圈，绕在渔网袋口，再把铁丝固定在一根竹竿上。沿着沟沿，看见油螺，用捕具撬开油螺的吸附，油螺就变成囊中之物了。每次收获都颇丰富。不知为何，我们没有食用油螺的习惯，倒是家中饲养的鸭子，可以食用油螺，只要把油螺的壳用石头砸碎，就可直接拿去喂鸭子，让它们饱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