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童
计划经济时代,每个公社都有国营供销社,经销生活必需品。社员们习惯称之为“合作社”。有些行政村较大,离公社又远,为了方便社员采买,村里设立了一个代销点,代销一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铅笔橡皮之类的小商品。打我记事起,庆祥大伯就是我们村的代销员。代销员负责取货、卖货、盘点货物,就他一人管。代销员不挣工资,和社员一样挣工分。村里人来代销点买东西大多不拿现钱,而是拿鸡蛋或别的东西换,跑腿儿自然是各家的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还没进门,就喊:“打咸盐!”庆祥大伯便从孩子手中接过“半升子”(过去计量用的圆形器具,其容量是一升的一半),小心翼翼地拿出里边的鸡蛋,上称一称,然后折成钱数,再按价称给相应的粗盐。庆祥大伯带着一副眼镜,常穿着那身洗得褪了色却干干净净的黑色制服,戴顶布帽,上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一副“干部”模样。他平时话不多,显得很斯文,不像供销社那些挣工资的售货员脸酸不爱搭理人。
庆祥大伯晚上就住在代销点,除了去供销社取货,他是不会离开代销点的,但到吃饭的时候却要锁门。我们这些孩子也不知人家是否厌烦,买东西就跑去他家找。小学校离代销点很近,那时的铅笔是二分钱一支,而买铅笔对我们来说却不是一件小事。每当课间有孩子去买时,便有几个同学自告奋勇地帮他挑选。庆祥大伯把几支铅笔递给我们,大家认真地伸出舌尖,依次舔铅笔的一头,权衡着哪支铅笔芯更凉,说是笔芯凉的便硬,在写字时不会折断,当然最终选哪支是由买主决定的,其他人不过是凑热闹而已。
代销点虽然只有一间房屋,却是村里文化和经济中心,吃过晚饭的大人们便来到这里,趴在柜台上议论着村里村外的新鲜事。读小学三年级时,一次,我发现柜台里面的地上,扔着一些旧书,是村里老中学生卖的废品,庆祥大伯同意我进去翻看。我发现都是些老课本,要比我们用的厚许多,内容也有趣,里面有介绍达尔文、牛顿、瓦特等发明家的肖像插图,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语文课本,常常被那些精彩的语言和故事深深吸引,舍不得离开那间幽暗的屋子。
当我到公社读初中的时候,发现庆祥大伯老了,原来笔直的腰杆也弯了,他推着独轮车进货时,走在村路上,显得步履蹒跚,力不从心。不久,上边派来一名吃商品粮的售货员,取代了庆祥大伯。可惜这个售货员在半年里闹出一片绯闻,最后被调走了。村里又选了两个年轻人来接替这项工作,代销点也搬到了紧挨着大队部的两间宽敞明亮的砖房里。后来,我离家参军,一走就是很多年。随着计划经济的终结,时代给供销社及其代销点画上句号也是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