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进入夏天,一场雨之后,地面上,很快就会堆起一些弯曲黏稠的泥土,仿佛是从地下生生地被挤出来的;低下头,嗅一下,你就能闻到一种刺鼻的泥土腥味。
那,就是蚯蚓的作品。是蚯蚓的粪便,也是喂养土地的肥料。
若然你用脚,轻轻地将那些泥土踢掉,就会发现,一条蚯蚓的头(也许是尾巴),就在瞬间,缩进泥土中了。
一只行走笨拙的母鸡,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它的后面,跟着一群鸡崽。那只母鸡,一边行走,一边“咕咕咕咕”地叫着,一边又不停地把尖尖的嘴巴啄向地面,每一次啄食,都会衔出一条蚯蚓;然后,用力一甩,甩给后面的鸡崽们。鸡崽们蜂拥而上,于是,一条蚯蚓,很快就被四分五裂,成为了鸡崽的美餐。
这样的场面,让人看到了一条蚯蚓的无力和无奈。确然如此,它太过柔软了,但它的“柔软”却还没有达到“以柔克刚”的程度。此一种“柔软”,只能将自己置于任人宰割的境地。《劝学》一文说:“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用心一也”,只是人赋予蚯蚓的一份含义;而对于蚯蚓来说,恐怕那,也仅是它一种无可奈何的生存方式罢了。
小时候居于乡下,经常玩的一种游戏,便是挖蚯蚓。用铁镢或者铁锨,深翻土地,将蚯蚓挖出,用作钓鱼的鱼饵,或者喂食鸡鸭。有时候,挖出的蚯蚓什么用处也没有,只是为了好玩:把蚯蚓拿到滚烫的地面,看它们蜿蜒挣扎的样子;或者,把一条蚯蚓刀切成几段,看它能否自生自救,因为据说,蚯蚓也是可以断足自救的。
其结果,自然是蚯蚓的死亡,干枯。常听人说:“像一条死蚯蚓。”我是见过“死蚯蚓”的样子的。
多年之后,再想起从前的这些游戏,就只是觉得自己的无知和残忍了。
不过,大人们就不一样,他们不会随意地去残害一条蚯蚓,他们甚至会阻止孩子们去玩那种残忍的游戏。因为大人们知道,一条蚯蚓,对于农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几年里,我的父亲种植了一亩菜园。灌园,需在一早一晚。水车嘎啦嘎啦地响着,水就顺着小渠灌进了菜畦里。菜畦灌过,满菜地里,都溢着饱满的清新。这时,我的父亲就喜欢蹲坐在菜畦的畦埂上,观看菜畦渗水的情景。水,滋滋地渗进菜畦泥土中,这个过程,地面上,会不断地有气泡冒出。我的父亲知道,那每一个气泡下,都会有一个气孔,而每一个气孔里,都意味着存在一条蚯蚓。事实也确然如此,有些时候,藏于泥土中的蚯蚓,也许是憋不住了,气泡刚刚冒过,蚯蚓就蜿蜒着钻出了地面。那份蜿蜒蠕动的情状,那种红嫩娇软的身体,煞是可爱。数不清的蚯蚓,纷然钻出地面,在菜畦中蜿蜒爬行,菜畦,一时成为了蚯蚓的天地;可一会儿之后,蚯蚓却复又钻进了泥土中,把自己隐藏起来,去干那些为人所看不见的事情。这一情景,每次灌园之后,都会出现,可我的父亲总是看不够。父亲知道,蚯蚓多,就意味着土地肥沃;蚯蚓多,就意味着土质疏松;蚯蚓多,就意味着这块土地,是一块“香喷喷”的土地。
而这一切,都是蔬菜生长好的前提和保证。
蚯蚓,掘地钻土,疏松土地,便于雨水渗透;蚯蚓,又餐食腐叶,排出蚯蚓粪,成为植物的好肥料,促进植物的生长。
所以,农人爱土地,自然也就爱着疏松、肥沃土地的蚯蚓。
2015年,商务印书馆引进出版了艾米·斯图尔特的《了不起的地下工作者:蚯蚓的故事》。这本书,告诉了人们更多蚯蚓的故事,甚至于蚯蚓的一些“小性情”。比如,蚯蚓讨厌芥末、洋葱、橙子皮、肉类;喜欢香蕉皮、鸡蛋壳、生菜叶;蚯蚓可以断足再生,但却并不是任意的;在地质史上,蚯蚓曾躲过两次大灭绝hellip;hellip;
蚯蚓,微不足道的虫豸;但了解一条蚯蚓,也许会让你懂得很多,很多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