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寿
父亲出生前两天,祖父就去世了,家里就剩下祖母和裹小脚的曾祖母。在这样贫寒家境中长大的父亲依然念完了小学,上了初中,祖母忍辱负重把父亲拉扯成人,一直呆在陈家,没有改嫁。
后来,革委会推荐五保户家庭的父亲当了一个民办教师。当时学校叫“七一”民校,设在村祠堂。因工作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教学业绩突出,父亲做了几年教师后,升为校长!但是,工资仍然不足维持家庭开支!等我和大哥开始上小学了,父亲辞去校长一职,在家自己办了夜校(按政策,扫除成人文盲),并让小学毕业的母亲也担任夜校老师,这样可以领到两份工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市场经济的春风吹进了农村,有了农民和教师身份的父亲也做起小生意,他和邻居一位朋友办了一个小煤场,卖煤粉、印煤模,家里经济有了好转。1987年大哥考上厦门集美轻工学校,学费不成问题;1990年我也考上仙游师范,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上海永久牌自行车,我经常从老家骑自行车到仙游师范读书。
因为父亲的勤劳节俭,本来一穷二白的家庭有了转机,两个孩子已经成才,但是家里的老屋依然低矮破旧,所以,父亲依然早出晚归,劳动不息!碰到周末、放假,田里、山上的农活我也一起帮忙:烈日下,我和父母抢割早稻;雷雨中,母亲拔秧,我和父亲插秧;冬日严寒的凌晨,我们一家打着手电筒,提着铁桶到菇房采菇;酷暑的后山小路、田野阡陌,有父亲和家人挑担的身影hellip;hellip;那些日子,已过中年的父亲就像一只默默的老牛在耕耘着希望的田野!农忙中,父亲在田间地头会与邻里乡亲拉拉家常,聊聊农事。在劳动中,父亲经常对我和大哥说,劳动的人不会“变质”!我们知道,父亲所说的“变质”指的是道德的堕落。
按理,五十多岁的人应该在家养老,安度晚年。可是,老家的祖厝需要翻盖,两个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所以,父亲肩上的担子依然不轻。1998年,父亲听说到仙游县西苑与永春交界的山顶“放炮”炸石挺赚钱的!于是,他找到工地的“包头”让他“入伙”。“包头”是父亲的同学,但是,他还是不能同意,因为父亲年纪偏大。父亲当时急了,说:“看是要比肩担的,还是比手扛的,我会输后生仔再说!”说着,就要去举放在旁边的“土车”轮!“包头”笑了笑,看父亲身体确实硬朗,行动还算麻利,就默然应允。寒风呼啸,冰雪覆盖的闽中第一高峰上有着父亲矮小的身影,在陡峭的悬崖,放置雷管炸药,然后引爆,成了父亲的拿手好戏,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年近花甲的老父亲命悬山涧而全然不顾。有次回家,父亲打趣说:“有位仙西底的中年妇女问我,lsquo;叔公啊,是不是您儿媳妇不孝,年纪这么大,头发都白了还出来打工呀?rsquo;我就跟她说,我这老骨头闲不住,劳动才会爽快呀!”在一旁吃饭的大哥和我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进入新世纪,老家盖起了两层的砖瓦房,我和大哥也都成家了,工作都比较稳定,父亲应该可以做“安乐公”,含饴弄孙,但是他还是闲不住,家里五口的责任田共一亩地,父亲不愿送人,自己亲自耕种,他说自己种的粮食吃得香。老家后山,父亲开辟出一块田,种些蔬菜瓜果,一年四季我家都有吃不完的菜。
如今,父亲确实老了,在城关嗅不到泥土的气味,他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他总是感叹说,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质丰富了,可是劳动的本质不能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