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沧
我见过城里的孩子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自己也曾经热衷过这种游戏。
参与的孩子们后者抓住前者的衣服排成一溜纵队,最前面的是“母鸡”,后面的都是“小鸡”。“母鸡”的任务是张开翅膀(双臂)保护“小鸡”。队列外,一孩子扮演老鹰的角色,与“母鸡”面对面地站着,睁大鹰眼,伸出鹰爪,伺机向“小鸡”扑去。在冲击和反冲击中,双方不停地左右跑动,队伍晃作了一条游蛇,不时发出惊呼,荡起欢乐。“老鹰”的手只要触到一只“小鸡”的身体,就算赢了。一场结束,再指定一只“老鹰”,重新开始hellip;hellip;
这种只出力不花钱的游戏过去在城乡孩子中间很流行,现在几乎看不到了,特别是在城市里。而真正老鹰抓小鸡的情景,城里的孩子压根儿就无缘目睹。
鹰是以凶猛出了名的。我国古代就有人把横扫落叶的秋风唤作“鹰风”,给凌厉的战船起名为“鹰船”,给骁勇的军队取号为“鹰军”。这些叫法,无不表达了人们对鹰的敬畏和称赏。鹰,勇武啊!
离我家一里地的山垭处,长着一片老松树林,几乎每棵大树上,都有老鹰用枯树枝筑的巢。每天早晨与黄昏,“呱啊呱啊”之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它们在叙说些什么,是觅食心得?是在给幼鹰上课?还是有关出行的注意事项?白天,它们在空中或盘旋、或滑翔,哪怕风吹雨打也不息羽。因为松树林长得高,它们便有恃无恐,即使有人在树底下发出动静,它们该说话还说话,该孵窝还孵窝,该起落还起落,若无其事。这里成了鹰的天堂。
乡亲们恨老鹰,那是因为它们常来抓小鸡。
是日,小伙伴们正在一块空旷的场地上做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突然来了真的,老鹰们进村抓小鸡来了!但见一只鹰猛然从天而降,扇动着双翅,疾冲,举爪,迅捷地抓住了一只半大不小的鸡,陡然腾空而起。地上尘土飞扬,稻草碎叶纷披。几位邻居大妈见状,手中各执一根竹竿,向空中挥着、捅着,边呼边赶。顿时,“该死该死”的喊打声响作一片。
鹰撮如霆击。又一只老鹰俯冲而下,一下子就逮住了一只雏鸡,或许是操作失误,没有抓牢,那鸡“叽呀叽呀”从空中掉了下来,然而鹰没有再回头,径直振翅飞遁——莫非是有慑于愤怒的竹竿?此时此刻,天空中还有几只鹰在盘旋,四下转盼,意在小鸡hellip;hellip;且说场地上的鸡们,雏鸡魂飞胆丧,纷纷往母鸡的翅膀下面钻,大公鸡和老母鸡先是厉声惊叫,接着叫声渐微,最终躲在场边缩成一团,没了生气。一点没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每逢这种场面,不懂事的孩子们只有开心,跟着喊啊轰啊,不知道穷苦农家对一只鸡寄予的希望。
鹰再凶,终究斗不过人。某年的哪一天,山垭处的松树林砍掉了大半,剩下的树上也没了鹰的影踪——被人们用拌着鼠药的诱饵毒杀了。
惨,真惨!我要说,与鹰不共戴天,实在是低级错误!但我能够理解,当时的这种粗暴,是出于无奈。
后来,农人用双手壮大了经济,养鸡成为一种规模产业。由于“鹰影”还在,鸡场上空架设了防护网。情况不同了,人们开始思念老鹰。没有了鹰,云中空落落,树上寂寥寥,像音乐少了几个配合的和声,像织锦抽掉了几缕艳丝,失去一分精彩。而且,鹰的覆灭和蛇的锐减,少了天敌的鼠辈欣喜若狂,大肆扰民hellip;hellip;
在落笔写这篇文章前夕,正好家乡来了人。我询问起那片松林和鹰的事。他们的回答简洁明了、底气十足:“林地扩大了,老朋友们又飞来啦!”好,植松引鹰,化“敌”为“友”,人与动物终于在一条“链”上讲和了,共享春风雨露,又各得其所。
啊,今鹰不是当年鹰,今人胜却当年人。少时扮演过老鹰的我,为鹰高兴,也为家乡高兴。